“诸位请放心,船上有陈公在,那些鳞虫听闻陈公名号,便不敢擅动,我等定然可以平安抵达长州道。”
张机一边挨个切脉,一边将陈仲抬出来安抚着众人。 虽说陈仲的名号在这些生州道百姓跟前,不如仙门郡那里管用。 但鳞虫们让路的事实摆在眼前,只要张机说是都靠陈仲名号,那自是不信也要信的。 “刚刚我看到是有五个怪人托一根竹杖,和那些鳞虫打了一架啊?”
有个胆大的病人家属从张机背后冒出来,他居然早早就到上面,还看到了斗法过程。 张机道:“对,那竹杖就是陈公的宝物,五个怪人是从竹杖里出来的。”
张机知道寻常百姓听不懂修士们的高深言辞,刻意挑简单的话解释一通。 果然,周围众人都明白了,还有聪明的,自行发挥。 “对对对!我听说过,有的老神仙身边都会跟着侍奉的童子,捧着宝剑之类,遇到那不开眼的家伙,童子捧着宝剑,就能收拾了!”
也有见闻相对广博的,想起旧事,担心起将来。 “我听说几百年前,鳞虫还攻打过蓬莱,咱们现在是有陈公保护,可将来那些鳞虫会不会再攻打长州啊?”
这话立刻引发了共鸣。 陈公再厉害,只有一个。 船上这些人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一直都跟在陈仲身边。 眼看着鳞虫一族那么厉害,怎么能不担心? 张机对此倒是一点都不担忧的,如今洪陆三国,为了互相对抗,凭借形名说,各地都有手持本令,获得不下于感应境界力量的各级官员。 汉亡之后这六十年间,当下可谓是洪陆上人族力量最强盛的时刻。 鳞虫一族不被洪陆三国入侵就不错了,还敢再一次将主意打到陆地上? 那根本不可能。 张机被嘈杂的讨论声搞得头痛不已,很想找块安静的地方静一静。 此时的船上,要想安静,也就唯有陈仲所在的上层小舱室了。 陈仲闭目盘坐着,侍立在旁的许靖也不敢说话。 哪怕,许靖此时此刻也很想找人宣泄一番心情,但长年跟随襄公矩那样的高修,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什么样的行为在师长面前显得更得体,更能得到喜爱。 许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对陈仲的看法从警惕、排斥,转变为了讨好、崇拜。 但无论他的想法如何转变,陈仲对待他却是始终未曾变化的。 檀德台上初见,陈仲就看出了此子心思太多太杂,绝非修行的上佳材料,除非他能真正地有所转变,不再将先贤们留下的典籍,仅仅当作修行法门看待,而能够领悟到那些典籍对人的内心思绪的引领与启发。 没有这样的转变,许靖就不是一个能够成气候的修士。 襄公矩最后选择的这个弟子,就无法承载起那过于厚重的责任。 说不得,陈仲是要为太玄一脉,另行选择传人的。 就在这时,一席红袍,赤发赤须的率封格,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率封格推门而入,气势汹汹。 但在看到盘坐那里的陈仲之后,反而一腔怒火,焖在胸口,不知如何发泄。 他被镇压在乐玄筇杖中数百年了,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族修士,出生时都不会知道他与墟海毕宫的关系。 陈仲没有理由无缘无故针对毕宫,即便有鳞虫一族与人族道争的缘故在,可这所谓道争,只是鳞虫一族单方面的看法,并不是人族修士的看法。 率封格也不是不清楚人族大修士的一贯行事作风,即便不说被镇压前的经历,只是被镇压在乐玄筇杖中,与扬子、桓荣、襄公矩前后三代太玄一脉执掌者的交流,都足够他明白,有资格执掌乐玄筇杖的人族大修士,不至于无缘无故做出亡族灭种的事情。 当然,即便明白这些,以率封格的本性,怒火一起,也完全可以不加理会,先自己痛快报仇再说。 但那要看对象是谁。 率封格对自己与陈仲之间实力的差距,同样认知清楚。 这才是他在看到陈仲的一瞬间,恢复“清醒”的根本原因。 侍立在陈仲侧后的许靖很是惊讶地看着率封格闯进来,然后又明显压抑住怒火站在原地,一语不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许靖并不知晓率封格具体是谁,只能根据先前五蛟从乐玄筇杖中化出的景象,隐约猜到他们的来历。 如果猜测为真,这家伙有什么资格在陈仲面前气势汹汹? 惊讶之中,又是四名形态、服色各异的中年、老年走了进来。 后面这四人神色焦急,直到见了屋内率封格还好好站着,没有动手,才松了口气。 陈仲也适时睁开了双眼。 他方才感应到了一团好似随时要爆发的烈焰般的气息冲进房中,就等着对方发难。 倒是那团气息竟自缓缓自行内敛,令得陈仲颇为意外。 “监督恕罪,封格老弟只是刚刚听闻毕宫绝嗣,故而失态,他本是毕宫旧主。”
率锦当先开口,说话的同时,一直在注视着陈仲的神色变化。 他想要知道,陈仲是否准备掩饰些什么。 陈仲闻言,微微挑眉。 他是真没想到,乐玄筇杖中镇压的五位蛟王,居然恰好有一位在他手中灭族了。 当然,即便如此,当年之事做得也毫无问题。 “墟海毕宫?是我所为。”
陈仲淡然回答。 率封格浑身发抖,盯着陈仲,等他进一步解释。 然而陈仲根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对五蛟道:“今日之事,尔等应对倒也妥当,然而乐玄筇杖有所震动,我须先行查看一二,尔等且回。”
率封格等不到解释,只得大吼一声,化一道赤色光气,顷刻间回转余下四蛟带回的乐玄筇杖之中。 率卢德、率克礼与率锦也只得轻叹一声,他们现在是阶下囚,且有求于人,陈仲不愿解释,他们也无可奈何。 “谨遵监督法旨。”
三蛟也先后归回杖中。 只剩下率兕姬,最后道:“我这双眼睛虽是被监督取去的,但我相信以监督道法,定然不会滥杀弱小,毕宫之事,监督为何不愿解释?”
解释? 龙虎大士王素开始兴风作浪时,五蛟便已被镇压。 毕宫与王素勾结,五蛟如何知道? 故而此事本就与他们无关。 与其解释,不如等他们自行见证王素及其徒子徒孙的所作所为,那可比任何解释都有力得多。 至于毕宫绝嗣,陈仲确实不曾对那些初初孵化的幼蛟下过手。 但很可惜,陈仲追查到毕宫的时候,与之前追索王素线索一样,都晚了一些。 王素炼丹,取材可不止于人族! 更何况,五蛟不是想求陈仲道法吗? 单单旁听讲法,见一见诸气,可是领悟不了陈仲道法的。 “瞿鹊子闻无谓有谓之辨,以为妙道,问于长梧子,汝知长梧子之道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