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就这时候，田蜜做梦了。梦里不是大太阳天，是电闪雷鸣以及砸到身上生疼的暴雨，在雨势减小的时候，卫父和卫家大叔公家的几个子侄一起正在田地里挑水，忽然听见一声巨响，然后梦里场景一变卫家挂满了白布，有一个大棺材，田蜜和卫成跪着，陈氏趴在棺材上哭……几乎是同时田蜜从梦中惊醒过来。她坐在床沿边喘了好几口，心慌气短头都晕眩起来，田蜜坐在床沿边把衣裳穿好，点上油灯开门走出西屋。她不知道这会儿是几更天，只知道鸡还没叫，外面黑漆漆的。田蜜顾不得等天亮了，她从西屋出来，走到东屋门前，在木板门上敲了敲。就听见陈氏应了一声：“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敲门干啥？”

“娘我心慌。”

“心慌你喝碗糖水。”

“我做梦了。”

陈氏被吵醒，本来迷迷糊糊的，听到这话，她猛一下清醒了直挺挺坐起来。田蜜在门外听见里头一阵动静，东屋的门很快打开了：“你说你做噩梦了？”

田蜜点头。“梦见啥？”

“梦里头电闪雷鸣的，就好像天被桶破了个窟窿，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在身上都感觉疼。”

“还有啥？你接着说……”“我还听到一声巨响，然后爹跟着大叔公家卫平几个没有回来。”

说着田蜜眼里的泪就啪啪的掉了下来。“再然后就咱家里一直在哭，婆婆您抱着棺材哭，爹……”|陈氏先下的地，跟着卫父也起来了，穿好衣裳出来就听见三媳妇说她听到一声巨响，老头子出事了。陈氏脚底一软，被卫父抱着，靠在了炕上。对着田蜜问那一声巨响是什么，田蜜摇头说不知道，“我不知道，梦里没看见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声音，然后咱家挂了白。”

早饭是田蜜做的，陈氏肚子是空的，却没什么胃口，她心里想着三媳妇做那个梦，勉强把粥喝了下去。“娘吓到了，怪我。梦里吓到了就直接过来说，没考虑到公公婆婆。”

“怪不着你，谁梦到这种挂白的事都会紧张的。再说天老爷告诉我们暴雨要来，出去会出事已经很照顾了，贪心不足当心折了福气。老太婆，你也别担心，已经知道暴雨要来，我就不去挑水浇地了。只是怎么想办法告诉儿子和大叔公家让他们别出门。哎，最麻烦的是不知道是哪天！”

“老头子，对，你可不能再出去了，从今天起你给我留在家里喝茶，不准再去地里。”

“那一声巨响到底是啥？是不是雷公劈死人了？”

田蜜想了好一会儿，说不知道，反正不是平常打雷的声音，那动静真的特别大，像天崩了。后山村这一带夏天时有暴雨，先前还是大太阳天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也不是没见过，早年还有雷打在茅草房上把房子烧起来的，卫父亲眼见过那场面，也因为印象过于深刻，后来从牙缝里挤也挤出钱来盖了瓦房。听过三媳妇的描述，卫父就在琢磨暴雨天能招来什么灾？啥动静有那么大？大到好像天崩了？还死了人。雷公劈到他家？想想又不太像，三媳妇说那时候雨势已经转小，一般来说雷早就停了。“他爹你说是不是垮山？先前干了一个多月，要不是我们水担得勤地都开裂了，那山上没人担水去浇，山上开了口子，让暴雨一冲不就垮下来了？”

说是说得通，“咱家的地是在那山脚下面，还真可能是垮山。”

陈氏想想也是，三媳妇说她每回梦到的都是可能拖累她的不好的事情，要是垮山老头子又在地里还正说得通。这村子虽然叫后山村，田地都是靠近山脚的梯田。想到卫父说的垮山，陈氏听着一哆嗦。她先前也想到这种可能，没敢说出来。要是垮山地里庄稼能保得住？往常遇上天灾朝廷是会救济，就算这样也还是亏，朝廷能给每户补贴三五两银子就算多的，可收成没了，花三五两能吃一年？“……那咋办？就算咱们提前知道又做得了什么？”

“婆婆，您别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想想也是，假如真是那种天灾，家家户户都倒霉。况且蜜娘做梦这个事断断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知道了只有麻烦，没有好处。“他爹你给大郎二郎和大叔公家打个招呼，让他们这几天不要去地里转悠。”

“你就说这两天眼皮直跳，让他们仔细点，别说太多。再有说看天气这几天有暴雨，让他们不要出门，暴雨天在外容易出事。”

……后来陈氏背着背篓出门，正好撞见两个儿子站一起说话，说的就是这鬼天气。陈氏停下来跟他们聊了几句，提到她这两天眼皮跳得厉害，心里也不踏实。卫大郎问她哪边眼皮跳？“两边都跳。”

那是既要破财又要招灾？“你们兄弟最近几天注意点，别磕着碰着，都是当爹的人莫让我替你们担心。不要出门晃悠，地里的活也想别干，不差这几天。”

卫家兄弟赶紧应下，问：“三郎是不是要回来了？我们两个有点磕碰还没啥，只怕三郎回来路上出点事。”

陈氏狠狠凶了卫大郎一眼：“你还是做大哥的，怎么说话？”

卫大郎觉察自己失言，抬手在嘴巴子上打了一下：“我胡说八道，三郎福气大，出不了事，娘别担心。……娘我听您的先不去地里干活了，我休息几天，我想回去了。”

卫大郎先一步走，卫二郎后面跟上，两兄弟都走远了陈氏的脸色也没好多少。她最最最担心就是这个。家里人多，遇上事还能互相照应，就怕三郎回来路上出点状况，他心肠一贯好，别人出事他能帮也会帮……这性子，当娘的咋能不担心呢？这么又过了一天，外头从干热转为闷热，村中老人都说要下雨了，催着年轻小伙子把晒出去的东西收回来。收回来没过半天，头顶阴云密布，沉下来的乌云仿佛要把天压塌了，云层中隐隐能看见电光。还在外头干活的都赶着往回跑，没进家门，豆大的雨滴就落下来，起初还是大颗大颗往地上砸，很快就连成串了。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村里很多孩子吓得哇哇哭，哄都哄不过来，别说孩子，看着外头照亮天幕的雷电就连大人心里也不踏实。按说一个多月没见着雨水，这会儿下雨了村人应该欢喜，要是往常还有人不管不顾往雨幕里冲。没有，今儿个全都没有，没人敢往外跑，他们甚至不敢往屋檐下站，站出去就感觉雷要砸在自己头上，要没命了。雷打了得有大半个时辰，这场雨下了很久，连着一夜不停，第二个白天才慢慢变小。村里其他人家松了口气，雨来之前他们盼着，真来了又怕它下太久，这么大的雨下个一天一夜就有麻烦，水排不出，低洼地势的房子可能要淹了。别人松了口气，卫家老屋这边却绷紧了弦，昨个儿一夜他们都没睡好，三人做了一切准备，等着看那声巨响到底是什么。天老爷没忽悠人，午时初刻，田蜜和婆婆说了一声准备进灶屋简单弄点什么吃，就这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响。她都打算按照说好的去抢救母鸡，却发觉地面好像没在晃悠。田蜜从灶屋里出来，就看见屋檐底下同样疑惑的公婆二人。“那是啥？”

卫父顺手拿了蓑衣，披着到院坝上，朝着几个方向望了望。“老头子你看到啥了？是田那边的动静？”

卫父摇头。这时候，卫大郎和卫二郎也出屋来：“爹，娘，你们听到没有？刚是咋了？”

“我一把岁数了耳朵能比你们灵光？你们兄弟穿上蓑衣出去看看，那么大声响肯定出事了，不能走远啊。”

冒雨出去的不光是卫家兄弟，他们光着脚丫子走在田埂上就撞见不少抱着同样目的出来的乡亲。有人耳力劲儿好，说声响是从南方传来的。“南边？南边是山啊！垮山了吗？”

“垮没垮你不会用眼睛看？”

“是南坡出事了？？？？？”

“绕过去看看……”这一去又是半个时辰，等他们搞明白状况回来家里饭都做好了。饭是田蜜做的，心里记挂这事，三人胃口都不是太好，勉强填饱肚子，碗还没收卫大郎兄弟回来了，他俩赶回来的，到院坝下就在喊爹。卫父迈过门槛出去，问他们弄清楚是咋回事了？“弄清楚了。”

“还吞吞吐吐的干啥？你倒是说。”

“可能雨下得太大，把南坡给冲垮了，垮了好大一片。”

陈氏还在纳闷，南坡不是田里那边，那边垮了关他们啥事？还特地托个梦来。正纳闷着旁边三媳妇反应过来，那边是从田间回来的小路，若是冒雨回家，卫父必定是会抄小路回家的。陈氏脸一白，剩下的不敢想。“老头子……？”

陈氏狠锤了老头子两下。看弟媳妇和娘脸色发白，卫大郎不敢再磕巴，赶紧把他知道的说出来。毕竟是大白天里出的事，没怎么伤到人，但那一条小路都没了。卫父琢磨了会儿，说：“雨还没停，路也不好走，你和三郎媳妇在家待着，我带老大老二过去看看。”

父子三人说走就走，他们出门那会儿午时没过，回来都到晚饭了。卫父边喝稀饭边说：“垮那一片太大，忙了一下午没挖个什么名堂，跟着天要黑我就回来了，我还顺便去田里看了看，还好，没大问题。”

陈氏问他明天还去不去帮忙？“垮山那块太大了，我们帮不上太大的忙，只能等衙门派人来处理了。我们地里也还有活，就不去帮忙了。”

村里把灾情报去镇上衙门了，衙门管不管准备怎么管还不知道。“我们田坎也被冲出一个缺口，得去补上。”

这还是要衙门派人手来，这么一场暴雨之后谁家没事？哪能从早到晚去山脚下挖泥巴？说到底那头急也没用，还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