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乡下人少有往身上揣银子的，平常顶多带几个铜板，田父他哪来的钱？算命的劝他想想清楚，吃穿能省，做法事的钱可不能省，法事一日不做他家还要接着倒霉。田父全程让人带着走，都忘了初衷，只感觉大仙说得对！句句在理！回去的路上他还在琢磨，原先蜜娘出嫁之前，家里虽然谈不上多好，的确没这么多烦心事。如今日子过着很没有滋味，屋前屋后那点事钱氏一个人做着喊累，又愁家里没钱，婆娘儿子前后出事，这日子就是不太平……说到钱，田父又想起蜜娘出嫁那回钱氏哭穷，蜜娘除了一些衣服两床棉被就没什么嫁妆。上次流产她也哭穷非得赖在大哥家，大哥大嫂也提过让他好生问问钱氏到底把钱弄哪儿去了，是借给娘家还是用到什么地方？田父问了，钱桂香不认，非说是他们家里没什么钱，日常开销大，而田父又只知道种田，并不知道日常开销需要多少钱。钱桂香一口咬定，田父又没她霍霍钱的证据，最后就心痛着不了了之了。这会儿再回过头去想，他突然开了窍。当时觉得婆娘没添什么东西，平白无故哪里能败活掉一二十两银子？可她要是请大仙做了法事呢？田父一下愣在原地，他又仔细琢磨一番，越想越有可能。而这个时候，他又注意到新的问题，之前只顾着听算命先生说去了，细细一想，他听到的和钱氏听到的好像不大一样？钱氏没仔细说，她话里的意思是蜜娘克兄弟？田父就糊涂了，一方面还是觉得算命先生同他说的没错，又搞不懂克兄弟是咋回事，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决定回去问问钱氏。田父心里揣着事，就一路小跑回了家，进院子才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钱桂香听到屋前有动静，出来一看，见是当家的，问他杵院子里干啥？“你说你早就去算过命，是什么时候？算命的具体说了什么你给我讲讲。”
钱桂香皱眉：“咋突然问起这个？”
田父一眼不错盯着她：“你别管，问你就说。”
钱桂香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将他拉到旁边僻静角落，她左右看了看没别人，还让男人凑近点，把前前后后说给他听了。“你说你给她算还是卫家闹分家那会儿？人说她命好，但是同兄弟不合？”
“那不然我干啥着急把她嫁出去？不就是怕留她在家里克我们狗子。”
“你去算命，算命的没说你两句？你命咋样？”
“都跟你说她克狗子，她好了狗子就好不了，狗子好不了我这当娘的还能舒坦？”
“算命的没说你本身好坏？”
“他是没说，我原先让别人算过，说还不错。”
……田父本来觉得跟婆娘对完话就能把事情想明白，结果他更糊涂了。要说这算命的在两头说的话不一样吧，是有点不一样，想想也不完全相悖，更像是跟两人都藏了话没说全。田父站在原地琢磨了会儿，又道：“他告诉你这些，没给你出什么主意？算命的不都会给破解之法？”
钱氏抿了抿唇，不答复。“你是不是出钱改命了？出了多少？家里的银子到底你拿去做了啥？你说。”
“我说了多少回你也没信，我说有用？”
“你拿狗子或者拿我发誓都行，你就发誓说你没动咱家存的银子，你敢说我就信你，一定信你。”
钱桂香敢吗？她不敢！她很信这些，就怕话说出去真应验了，那怎么办？看她难看的脸色就知道咋回事，不用追问了。田父问她给算命先生送了多少钱？“就……几两银子。”
“咱家还有些钱呢？用哪儿去了？”
“庙、庙里，捐给菩萨了。”
田父抬手就要打人，还没打下去，田大嫂从不远处过不当心撞见这出。隔得还有点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田老二在打婆娘，她就远远喊了一声，问两人干啥呢？边喊她边往那头走，走近之后看兄弟动了怒，兄弟媳妇一脸心虚。“咋回事？她有什么做得不对你也该好好说，两口子有啥话不能说？非要动手。钱氏她再不好，才流了产，也不该动手。大老爷们跟婆娘动手，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田父脸色难看至极，说：“嫂子你不知道。”
“你说到底咋回事！弟妹要真做错了我也帮你说说她！”
“这傻婆娘……她、她把家里的钱全拿去送给算命的骗子！问她怎么败活的她还不认，这回让我逮住了！”
“那你跟弟妹动什么手？要教训她也该等等，先找那骗子把钱拿回来！”
田大嫂说着推了钱氏一把，问她是被谁骗了？这就找人去，带几个人去！钱桂香还说人不是骗子，他说的都对，全对！田大嫂真服了：“那说不好他认得你呢？你不知道你自己多出名？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就是秀才娘子那个刻薄后娘算命的还能没听说？”
这话猛一下把田父给点醒了。他刚才就纳闷，自己明明是去砸摊子的，过去却觉得那算命的有真本事，说的全对。现在想想，没准人家就是认得他，知道他是卫三郎的丈人。这么一想，他就心疼掏出去那些个铜板，心疼得要命。“走！我喊几个人去！今儿个非得砸了他的摊子！让他把骗走的银子给我还来！死骗子胆子还不小，敢编排举人娘子，不要命了！”
田父说走就走，他上相熟的几家找人去了！钱桂香一个踉跄追上去，还想拦他，田父反手就是一巴掌。“你醒醒吧！我刚才就去找过那个算命的，没带你是怕他认出你来知道我们是一家。我一个人去找的他，他跟我说，看我面相我闺女命里有福，让我好生同闺女搞好关系，顶好休了你个倒霉婆娘。他说你是衰命，家里倒霉是你带来的，告诉我说要是不愿意休妻就出二两银子做场法事给你驱驱霉气！不然你当我怎么知道你给骗子送钱了？你还信他！你信他是承认你自己命里带衰拖着我们老田家倒霉？”
钱桂香这才傻眼了。她彻彻底底傻眼了。男人说那几句话在她脑子里炸响，重复几遍之后，钱桂香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是骗子？被她当成救命稻草紧紧拽住不敢撒手的半仙是骗子？说她命里带衰拖累夫家让男人将她扫地出门？钱桂香一个激灵，她撑着地面爬起来，小跑着回屋去抄了根大棒子，追在男人后头去找那算命的。后来听说打得最狠就是她，不光打，还骂了一全套，就连田父都怕她直接把人给打死过去，拼命将人拦住。被拦下来之后钱桂香将手里的棒子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闹说骗子害人，害死人了！旁边一大姐看她也可怜，叹口气说：“妹子我跟你说过那是个骗子，他都穿帮好多回了，你不相信。”
钱桂香当然不能怪她自己，她只能怪死骗子，她扑上去抬起蒲扇一样的手又补了两耳光，打完揪着人衣领子摇晃说：“钱呢？我的钱呢？我辛辛苦苦攒的钱你给我还回来！”
……事情闹这么大，跟着就在周边传开了，本来卫成回来了田蜜本来就忙，又遇上秋收，也没怎么理会外面的事。她在灶屋里忙活着，李氏就寻摸过来：“弟妹，弟妹在不在？”
田蜜从灶屋里应她一声，让她有话进来说。李氏就进了灶屋，到灶膛那边烤了烤火，说：“我刚才去地里摘菜，从过路的嘴里听说你娘家那头闹起来了，咋回事啊？”
田蜜皱眉，她本来看着火，一听这话拍拍手站起来，“我娘家闹起来了？是前几天说的我后娘流产的事吗？还有后续？我一点儿不知道，二嫂你仔细说说。”
“我也就听人说了两句，知道得不多，好像是说让人给骗了。”
“让人骗了？”
这下田蜜更糊涂，平平常常过个日子能让人骗去什么？难不成他们听人鼓动投本钱去干了啥事？田蜜心里有点惦记，锅里蒸着蛋黄羹又丢不开手，想着做好饭再去跟人打听打听。结果没等她去打听，婆婆陈氏从外头回来，顺便带来了真相。田蜜在堂屋给陈氏倒了碗水，陈氏回来喘了两口大气，接过碗大口喝了起来，等没了渴意，才把她打听来的事情前前后后挨着说了。“还不是钱氏那傻婆娘搞出来的，她不知道为啥事搭上算命的，结果那是个骗子，下着套骗她一回两回三回，好像是说最近穿了帮，亲家公就带了人去砸了摊子……其实就这么个事儿。”
田蜜本来将调羹放在嘴边吹呢，听到这话她停顿了一下：“算命的？”
“媳妇儿你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田蜜说了个地方，问陈氏是不是在那块儿摆摊的？陈氏惊了：“你还真知道啊？”
“要是这个我知道一点，那都是我出嫁之前，两三年前那个春天的事了。当时狗子生病，灌着汤药也不见好，我跟后娘去庙里烧香，回来路上被算命的拦住。我当时被支开了，算命的单独跟后娘嘀咕了几句。之后没多久后娘就和爹说我年纪差不多了，该说亲，我也想着是不是算命先生说了啥，当时在心里记了一笔，后来这样那样的事情堆叠起来，就忘了。左右日子平平顺顺的，算命的咋说都没啥要紧。”
陈氏听着就感觉这事不简单，田蜜多勤快她比谁都清楚，以钱桂香的作风，完全可以拿她当丫鬟使多留几年等模样彻底长开之后待价而沽。她竟然没有，宁可不挣什么也赶着把人嫁出去了，要说没缘由，不可能的。那就是算命的瞎编了什么骗她，她信了。瞎编了啥才需要那么着急把前头的女儿嫁出去？搞得好像嫁“祸”似的。总不会说田狗子得病是因为她？她克全家？陈氏连猜带蒙一通瞎想，得出这个猜测把自个儿都吓着了。她想想还真有可能，要不然外头咋说钱桂香疯得厉害，拿个大棒子冲在最前面打人呢？卫成本来在隔壁屋看书，听到这番对话也看不下去了，想到上次田大伯寿宴上的事。合上书本走出来说算命这行的，兴许有真本事人，有本事的总不会落魄在乡野见着谁路过就主动上前去拦人。像这种，动的是嘴皮子，拿捏的是人心，只怕你不信，你要是信了被骗到倾家荡产都有可能。“不知道岳父他们被骗了多少。”
陈氏说恐怕少不了，听人说就感觉那阵仗太大了，“能逮着骗子把钱要回来还好，砸了那黑心鬼的摊子看他以后还能蒙谁！你想想看，这些个算命的要想让你花钱不得说你命不好要倒霉？你要是啥都好他怎么下套？他那么说要是真有人信了，十个人里面有一个信了都可能闹得家宅不宁。像钱氏，我不知道那骗子是怎么同她说的，看她气成那样，被诓得怕是很惨，哪怕把钱要回来了，她能想通还好，想不通把自个儿气病了都有可能。”
陈氏说着，田蜜听着，她一边听一边接着摆碗筷说：“这样也好，吃个教训，往后总不会再被骗了。我估摸也没什么大事，要真有，爹总该过来走一趟同三郎商量看看。”
的确，一般人都有这习惯，家里遇上大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爱找贵戚商量。卫家如今就是田家的贵戚，岳父真遇上难办的事情能不找举人女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