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陈氏本来就是顺口问问,卫成这么说,他就想起来老头子嘀咕的:“你爹说后天收割,还有啥事儿你明天就去办了,跟着家里要忙起来。”
卫成说没啥事,问今年怎么安排活计?“我和你爹也在琢磨,我想着你跟蜜娘下田去收割,这个活就是弯腰那下累人,不怎么吃力气。你们一把把割下来交给你爹摔打脱粒,我负责把脱下来的谷子搬回家晾晒。这几天饭也交给我来做,我送谷子回家顺便就能看看灶上。”
陈氏说完问儿子咋想?卫成觉得挺好,就这么定下了。跟着陈氏还去弄了两顶宽沿的草帽回来,为了让儿子省点力气,又磨了一遍镰刀。卫家陆续置办了十一亩水田,头年分家,卫父往三个儿子头上各划了三亩,剩下两亩归他自己,他跟着卫成,算下来父子两个就占了五亩田。五亩田,家中四口人齐心协力忙了三天,收回来的湿稻谷被铺平摊在家门前的院坝上,又晒了三天。家里晒稻谷的时候,卫父去了卫成他大叔公家,跟他们说想借用石碾。石碾就是农村说的碾子,底下老大一块碾盘,上头配个沉甸甸的滚轮,滚轮的学名叫碾砣,晒干的稻谷放在碾盘上,推着碾砣在上头滚来滚去,滚啊滚,稻谷也就脱了壳。像石碾石磨这种东西,在村里不是家家都有,毕竟要买一套不便宜。这两样卫家都没置办,有需要卫父就去他大伯那头借用,他大伯家的碾子借给外人要收钱,借他从来是白借。今年也是,卫父才过去,还没开口,堂兄弟就笑呵呵问他是来借碾子?卫父说是。那边也在给稻谷脱壳,估算了一下自家还要用多久,给他说了个时间,让到时候过来,这样事情就办妥了。抢收那几天是全家一起下地,现在脱壳就用不着卫成他们两口子,五亩田收的稻谷过完秤装袋进仓。因为头年的张粮吃得差不多了,卫父便拉了一百斤稻谷去脱壳,推着碾砣给稻谷脱壳的时候他还跟堂兄他们闲聊了几句,主要是问别人家收成。为啥问这个?还不是他家今年收成反常,收多了。往年一亩田收四百斤稻谷,五亩就是两千斤,两千斤也不是一块儿进仓,先要把土地税交上,还要选些上好的放到旁边留作谷种,再估算一家几口人能吃多少,把自家口粮留够,多的卖给粮商换钱。对地里刨食的来说,只要家里有地,你好好种,轻易饿不着。怕的是自家地不够,地不够年景还差,年景差还要交土地税……陷入这个恶性循环之后,日子就难过了。陈氏这些年精打细算买下来不少地,十一亩水田的收成一家人咋也够吃了,早先日子过得紧还是置办笔墨纸砚这些拖累的。读书人的东西比什么都贵,都不要很好的,你随便买点动不动就要上百文。现在不用置办这些,家里的日子一下就好过了,他们今年一亩田的收成竟然上了五百斤,算下来得有五百二。五亩田,统共收了二千六百斤谷子,就算把土地税这些全都刨开,剩下来的哪怕你天天都吃白米饭也能吃它个两年。这收成把卫家人给吓到了。先前哪怕知道如今家里日子好过,田蜜心里也没个具体的概念,直到看见一袋袋装好堆起来的干稻谷,两千多斤,家里不太大的仓房都堆满了,再多一点就要放不下。陈氏说往后做饭的时候都不用往细粮里掺粗粮,今年收这么多白米,敞开肚皮也吃不完。倒是卫父,拿稻谷去过完秤他就陷入沉思,一直在琢磨这是咋回事?看他眉心皱成个“川”字,陈氏问咋的了?他顺口回了一声,说也没啥。“没啥就没啥,也没啥是咋个意思?”
“就是感觉今年收成不对。”
“收这么多你还觉得不对?老头子你志向大啊……”这根本是鸡同鸭讲,“我就是感觉多了,摔打脱粒那会儿就觉得今年这茬拿在手里比往年要重,刚称出来比上年是多了六百斤吧?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咱一亩地收了有五百多斤稻谷,比头年多出一百斤往上,地都是一样在种,咋能多那么多?”
“收成好你还不高兴?”
“我不是不高兴,我是在想今年这茬为啥涨得这么好,哪里跟往年不同?要是能想明白这点,以后不是年年都能多收?”
陈氏一想也对,就问他琢磨清楚没有?只见男人一阵摇头。“真想不出,都是自家留的谷种,和往年一样的种……”听他一通念叨下来,陈氏突然开了窍,伸手在男人胳膊上拍了一下:“他爹我想到了!”
“你说,我听着。”
陈氏冲他勾勾手指。“这还用得着悄悄说?”
看他磨磨叽叽陈氏拽着男人的耳朵让他低头,靠过来点,等他靠过来了才小声说:“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感觉三媳妇是旺命。”
“哦,你的意思是田氏进了门,咱家地里粮食都比往年肯长?瞎说什么?”
陈氏仿佛认定了,觉得今年的丰收就是因为卫成娶对了媳妇,媳妇旺他们。卫父不信。陈氏就来了劲,同他好好理论了一番,把田蜜嫁过来前后这个家里的种种拉出来对比,得出的结论是儿媳妇命好没错,她喂个鸡下的蛋好像都比别人的大些。“我不喊停你越说越玄乎……”“本来就是!你再想想咱媳妇还会做那个啥梦,她能没点来头?”
“啥来头?天仙下凡啊?”
“你别说,真不一定!”
看自家婆娘是信真了,卫父说不过她,打趣道:“那头年三郎看上她说要娶,你死活要拦,说她爹不中用娘又不是亲的娶回来对三郎啥帮助没有。”
“我最后不还是同意了吗?”
“你是被迫同意,以前就这样,但凡老三铁了心你犟得过他?”
陈氏脸一黑:“说啥呢?你今儿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拆我台来的?”
卫父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说:“我就是感觉你说那个太扯,地里的庄稼也不是田氏种的,从来都是我在管,她只有抢收那几天去帮忙,咋就因为她多收了百多斤……”“那你看看别家,谁跟我们一样一亩田收五百斤?前头去大伯家借碾子的时候你不是问了,他家算下来一亩收多少?”
“堂哥说他们今年种得不错,每亩收到四百三。”
“别家呢?”
“老庄稼把式种出来都是四百出头,种得不好的三百多也有。”
“那不就得了!唯独咱家增收那么多就说明不是年景的问题,你也说你没做啥,不就应了我的想法。天底下就是有这么玄乎的事,老头子你真别不信,不然你说说为啥咱们儿子连着三年院考出事,头年就一切顺利,中了秀才、当上廪生、进了府学、拿了一甲、得了奖励……我不是二月头上抱的鸡崽,抱二十媳妇她养活了十五,现在个个都能下蛋。圈里那两头猪也肥溜得很,到年底没准能多杀几十斤肉出来。”
卫父想了又想,问:“那她出嫁之前怎么没旺旺他爹?”
“你咋知道她不旺爹?那蜜娘进门后,田家事还少?从田大伯寿宴那回我就在想,你说是不是亲家公他命不好?先前蜜娘没出嫁,有她在还能用福气缓和一二。现在蜜娘到咱家来,她身上的福气归了咱们,那头日子就不好过了。”
听了这席话,卫父简直大开眼界,他没想到自家婆娘整天就在琢磨这些。还别说,她这套咋听都是歪理,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