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天好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白灿灿的日头,转眼间就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云,天空中瞬间就暗淡了下来。正在背着行囊赶路的张生,见大雨要来了,有点不知所措,这荒山野岭的可怎么办呢。急得他六神无主,忙四下张望,发现不远处半山腰上有一个残败的庙宇,便急忙赶了过去。他刚推开那两扇吱吱呀呀响的破木门,大雨就像银河水似的倾泻了下来,虽然破庙里的蛛网环绕灰尘满地,但总比站在旷野里被大雨浇强多了,张生很庆幸自己能够找到这个破地方。雨下了一阵后,天空也渐渐地明亮起来了,站在门口的张生也逐渐看清了屋内的布局,只见后墙上供奉着一位身佩利剑的将军像,石雕的像体已多处斑驳,已经不能辨认出他是何方神圣。石像前面的香案上还置有一盏油灯,张生忙走过去观看,里面竟然还有满满的松油。张生大喜,掏出火石点亮了那盏灯。他举着灯,在室内环绕了一圈,房屋虽然破落,但屋顶还没有渗漏,屋内还挺干燥的,张生决定在此暂住一宿。雨虽然停了,但是天也黑了下来,张生便把墙角处的一把破竹帚拿了过来,在香案前清扫了一块空地,然后铺开了随身带的竹席,便坐在竹席上倚着香案读起书来。刚翻开书没多久,便听到一阵接一阵的蛙鸣声,蛙声之响蛙声之亮,好像近在耳边,蛙最喜雨天,雨水的清新雨水的凉爽,滋润得蛙们身心愉悦,歌声便此起彼伏起来。虽然蛙鸣干扰着张生读书,但张生并没有心生烦恼,他还为蛙们辩解“这个世界本就是万物共存的,各有其所,各有其道”,蛙们鼓噪了一阵后,不但没有消停,反而声音愈发嘹亮,那声音就像是响在耳边,震得耳膜发聩,张生只好用双手捂着耳朵去看书,就这样,张生一边忍受着饥肠辘辘,一边忍受着震耳的蛙鸣,尽量地使自己专心地去读书。也不知过了多久,蛙鸣声却突然消失了,张生正在奇怪时,那扇破木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伴着冷风一位豹头凸眼身穿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闪了进来,只见那人左手提着一坛酒,右手拎着一大块喷香的肉,正健步走过来。张生见状,心中大惊,心想此处前不挨村后不着店,来人非鬼即仙,忙从地上站起来,深深施礼道:“小生如有冒犯仙家之处,请仙家多多谅解,放小生一条活路吧。他日若得凌云志,一定会重谢仙家。”
那青衣人笑嘻嘻也不答话,只见他把酒坛子放在竹席旁之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大盘子、两个瓦碗,然后才开口笑道:“先生莫惊,我是此地的蛙仙,有幸先生经过府门,哪能不尽一下地主之谊?来来来,我们坐下来畅饮一番,不醉不休。”
张生闻言心中稍安,又看来人性情豪爽,便相信他是仙不是鬼,于是俩人便坐在竹席上对饮起来。席间,张生诚然道谢:“小生有何德何能,能博得老神仙如此厚爱。”
那蛙仙笑道:“老夫虽然年事已高,却童心未泯,见先生气宇轩昂,衣破却神贵,便断定先生一定是位胸怀大志、气度不凡的人,便决定以蛙噪声一试,果然先生不是那种气量狭隘之人,将来必成大事。”
张生闻言,忙又敬了蛙仙一杯,然后又诚惶诚恐地道:“老神仙称小生为先生,真是折煞小生了。”
蛙仙听后笑了笑,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水晶圆球,并把它放在了香案上,然后对张生道:“你看仔细了。”
张生忙奇怪地紧盯着那个圆球,只见蛙仙把那圆球随意转了几圈,圆球里便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一位长袍先生在街面上摆摊代写书信的场景,张生觉得那个画面好熟悉,再仔细看看,那人不就是自己吗。蛙仙把圆球放回了怀里,看着一脸惊愕的张生道:“你几年前在家乡代人抄书写信,颇得乡人的爱戴,人称张先生,我现在只不过是拾起了你的旧称呼罢了。”
张生汗颜道:“神仙就是神仙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蛙仙问道:“有个问题我不明白,你做先生那几年,收入也不菲啊,足够养家糊口的,为什么中途不做了,又开始热桌子冷板凳?”
张生叹道:“不是我非要热桌子冷板凳自寻苦吃,而是内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煎熬,使我不能再继续那样的生活了。”
蛙仙好奇地问道:“受到什么样的煎熬?”
张生道:“老神仙啊!我写信写得再好,又能怎样呢?也只能了却人们心里的一点小愿望,却不能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啊!”
蛙仙听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张生又道:“所以,我便决定继续苦读,只有走仕途之路,才能为人们创造更大的幸福。”
蛙仙闻言肃然起敬,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双手举碗道:“我敬张贤弟一杯。”
张生慌忙也从地上站起身回敬道:“老神仙您喝多了,怎称小生为弟了,小生哪配得上这样的待遇?”
蛙仙大笑道:“配得上,配得上,你在家乡不是做过几年井底之蛙吗?只不过现在已经是跳了出来。”
张生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心想,幸亏自己及时醒悟,否则要做一辈子的井底之蛙了。当张生醒过来时,屋里已经没有了蛙仙的身影,他急忙跑到门口寻找,只见外面风轻云淡,日头已上三竿,他又转到屋后,只见屋后不远外有一个开满莲花的小池塘,密密的莲叶下,不时传来几声低沉的蛙鸣声。张生朝着池塘拜了三拜,然后,回到屋内整理好行囊,便又踏上了进京赶考之路。张生金榜题名后,被派往外省做了几年知府,因政绩显赫又被提升为两省总督。一日,张生省亲又经过此地,便拿出些家财,命人在此重修庙宇,屋内新雕塑了两位金身,一位是原有的佩剑将军,另一位是豹头凸眼手舞长鞭的蛙神。张生亲自题名曰“蛙之寺”,并在屋后扩建了一个百亩莲花塘,每到夏日碧叶连天,红花满地、芳香漫野。此后,方圆百里的人都来焚香朝拜,祈福纳祥,人们都说蛙神很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