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芳洛颔首，对褚纯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也传承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褚纯眼中闪过惊喜之色。桑未离得远，听不见，便皱眉道，“你们嘀嘀咕咕地干什么？说情话要避着人，这也不知道吗？”

殷芳洛低声说道，“将剑招倒过来耍，逼她出手。”

便慢慢后退，站在一旁。褚纯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重新将剑拔了起来，缓步向桑未走去。桑未站直了身子，挑眉问道，“叔叔，你想动真格的？可我真的没有学会！”

褚纯一笑，提剑的瞬间凝聚了真气，袖袍鼓起，他手中的剑高高扬起，甩开一个剑花，以凌厉的气势向桑未攻击而去。桑未咬牙，这个褚纯在发疯吗？眼看着褚纯的剑就刺到了自己眼前，寒芒闪过，她拔剑后撤一步，以剑做刀，暂且抵挡住了褚纯的进攻。褚纯丝毫不让桑未，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往她命门上刺。桑未气极，但理智很快占据了她的头脑，她瞧得出，褚纯这招式，是把刚才的那套剑招倒过来用的，而且没有一点让她的意思。桑未咬紧牙关，长剑在她手中似是灌注了气血，顿时随她一起舞动起来，她身体柔软，左躲右闪，长剑却像是灵蛇一般，缠绕在褚纯的周身，主动发起进攻。褚纯暗笑，这个丫头，总算是逼她出手了，看来他刚才教习的功夫，桑未全部都学会了，而且还加注了自己舞动的柔。除却桑未不会轻功以外，她的剑招耍的活灵活现，褚纯暗暗放了水，勉强让桑未和自己打了个平手。殷芳洛目光中满含赞赏之色。两人手中长剑，剑尖相抵，发出嗡鸣声后，桑未往后退了两步，轻微地喘了喘气，便收回剑来。“叔叔，你倒是能下得去狠心！”

桑未没好气道。褚纯勾唇一笑，“以后我就知道怎么来教你了，臭丫头，还想耍我！”

桑未嗤地一笑，“叔叔这只老狐狸，好狡猾，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诡计，桑未再不敢了，”她蓦然打量着他们俩，“你，为什么非要教我武功不可？想学你功夫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非要让我学？”

殷芳洛一怔，抿紧唇，低下头去。褚纯打着哈哈，“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多学点强身健体不好啊！哼！省得你挨打了就会哭爹喊娘的！走了走了，明天早点来这儿，接着学！”

前言不搭后语，桑未知道褚纯有古怪，不过学些功夫也是不错的，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微妙的变化，自从学了武功后，她血脉之中好像有一股气在游走，贯通了全身的经脉。就在这短短一个月里，桑未从褚纯这里学到的，还有在秦衍那里学的一招半式，她自己觉得完全能够融会贯通。这真是不可思议！不远处，褚绅却慢慢向这边走近。桑未欠了欠身，“父亲，您来了。”

殷芳洛也以礼俯身，“老爷。”

褚纯笑道，“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素画和露浓没再陪着你共度秋日吗？”

褚绅白了他一眼，“在孩子面前也没个尊长的样子！”

听了褚绅的话，桑未觉得真是好笑，褚绅说什么尊长的样子，那他宠小妾就有长辈的样子了？褚绅长叹一口气，望着远处的山峦不说话。褚纯太了解他这个哥哥，欲言又止，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大哥，你是有什么心事要说吗？”

桑未也奇怪地看着她这个有点装模作样的父亲，等着他说话。褚绅连连叹气，“看来圣上危在旦夕了……宫里来传旨，说是要举办宫宴，冲冲病气，咱们都得去赴宴。”

褚纯和桑未对视一眼，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桑未心中波涛翻涌，已经十一月底了，平静的生活终于要掀起巨浪了，就看谁能在这场生死搏斗中侥幸逃脱了。总之，她要活着，好好地活着！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清晨的寒霜附着在枯黄的小草上，桑未她们准备出门时，天已经大亮，可那小草上的寒霜如同附了层冰似的。冬天，这就来了……褚府去赴宴的共有四个，褚绅和褚纯，褚桑未和褚知槿，相府现在没有当家女主人，老夫人以年岁大来推脱。这场宫宴，办得声势浩大，各个臣子都携带家眷到宫里赴宴，整座宫殿里，光是有身份的皇亲权贵，就将近百人，什么尚书等级的都坐到了宫殿的门口。褚府不一样，堂堂右相府，再加上一个昔日的大将军，和如今的玙月郡主，未来的大皇子正妃，当然要坐在最靠近圣上的位置。桑未安安静静地坐在席间，褚纯的身旁，褚知槿是在褚纯和褚绅中间坐着的，桑未也落得清静。声势宏大的宫乐奏起，众人推杯及盏，觥筹交错，丝毫看不出什么紧张的气氛。桑未垂眸，抿了一口果酒，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她似的，抬头的不经意间，她便瞧见了对面坐着的秦衍，她心里一动。秦衍与旁边的官员谈笑风生，唇边一直漾着笑意，可他的目光却是轻飘飘地飘向了桑未。桑未眼含讽刺笑意，瞥了秦衍一眼，便朝龙椅上座看去。苍越帝出来了，一左一右是黎周皇后和万贵妃，再后面跟着的是孟之吾和孟之宇。黎周皇后端庄微笑，走在苍越帝身边，而万贵妃双眼时时刻刻注意注意着苍越帝，一直扶着苍越帝，直到坐在龙椅之上，她才放开，往下座走去，坐在圣上皇后之下。众人起身行礼，复又坐下，很是谨慎，也有大胆的抬头观察着苍越帝，比如说褚桑未。苍越帝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根本瞧不出他一个月前病怏怏的状态，桑未心中颇是疑惑，褚纯不是说他不会来给苍越帝医治，就算治也治不好吗？怎么苍越帝像是回光返照了？苍越帝看着这么多人，顿时也添了几分生气，很是高兴，“众位爱卿辛苦了，平时众位都为着苍黎奔波劳累，今日就借着万贵妃为朕办的这场宫宴，好好谢谢各位爱卿，今日定要尽兴而归！”

各位朝臣拱手，齐声谢道，“多谢圣上赐宴，臣不胜感激。”

所有人都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有些敢开玩笑的皇爷随意说笑了几句，博得苍越帝一笑，众人心情也放松了许多。苍越帝很是感慨，“君臣之间，如此甚好，若能一直如此，苍黎国富民强，朕此生也就无憾了！”

众人缄口不言，万贵妃却是泫然欲泣的模样，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苍越帝。皇后最讨厌看见万贵妃这个装可怜的模样，然而却不能说什么。苍越帝叹气，道，“褚纯。”

褚纯听到后，拱手致意，“圣上，臣在。”

苍越帝微微一笑，听到褚纯自称臣，心里放心许多，之前还听万贵妃说，他那日可是非要自称草民的。“你说说，苍黎的天下是怎么得来的？”

苍越帝口气中有那么些豪情万丈的意味。桑未微微皱眉，不知苍越帝要提他的丰功伟绩干什么。褚纯颔首，沉重地说道，“十几年前，圣上亲率苍黎大军，南征北战，巩固了苍黎的边防，更是将云攸一国的国土收归苍黎所有，由此扩大了苍黎的版图，然而那数十年之前，苍黎的天下是用将士们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苍越帝深吸一口气，喉头酸涩，嘴唇也在颤抖，他目光深远，喃喃道，“你说的是啊！血肉之躯换来的……那些年的战乱纷争，总算是远去了……”秦衍一直沉默着，他望着老态龙钟的苍越帝，倏然开口，“圣上，以战止战，这是战乱时不得不为的，昏庸的君主必定要失去国土，您收回诸小国及云攸一国，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所想，如今繁盛的苍黎便是最好的证明。”

桑未眼微微眯起，她大概知道秦衍的心思所在了，非常时期他是一定会用武力夺取他想要的一切。苍越帝长叹，“可朕，不愿再见杀戮，不愿再见战争，不想让百姓流离失所，不想让曾经后悔的事重演……”苍越帝那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望着褚纯，满是哀戚，“阿纯，你明白朕说的，对吧？”

褚纯也沉默地颔首，半响才道，“臣明白。”

苍越帝点点头，望了孟之宇一眼，便对褚纯道，“二皇子品行兼优，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阿纯，可他毕竟年轻，尚未得到历练，你是否能够辅佐于他，让苍黎在他手中昌盛富强？”

此话一出，朝臣心中各有各的考量，苍越帝这不就是默认了孟之宇为继承者吗？可孟之吾……孟之吾阴鸷着眸子，可他却看向了秦衍，只见秦衍微微闭了闭眼睛，轻轻摇摇头，孟之吾深吸一口气，便不做任何反应。桑未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细微的互动，她暗自冷笑，果然已经结盟了，以为这样就能做成什么吗？“圣上！”

褚纯声音拔高了些，“臣心不在朝野之上，天地之大，臣只愿做不归的游人，十六年前，臣不向您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