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流落在外，也算经历了不少的事情。”

赫连决淡淡地说。他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藏不住的痛苦。是伤口在痛吗？可是现在没有任何可以处理伤口的条件，洛祺只能用聊天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些年你流落在外，你母亲一定很担心吧？”

赫连决的声音微微一顿，轻声道：“我刚离开商虞那年，母亲就因为已经离开了人世。”

“啊……”洛祺呆了呆，不由心中有些疼痛，——母亲已经死了，父亲又不关心他，哥哥还要杀他，这么说来，他是一点亲情都感受不到了？“你呢？”

那从容而温柔的声音把话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也许，他不想让她对他产生同情，也许，他不想再度揭开自己的伤疤，失去最爱自己的母亲，那一定是他的最痛。“我是孤儿，从小就没有父母。”

洛祺的语气淡淡的，她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从来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没有得到，所以也就不曾失去。赫连决微微一愣，更紧地握紧了洛祺的手。“不妨事，老天对你有所缺失，也会对你有所弥补。今后你会得到更多的。”

“平时，你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吗？”

洛祺反问。赫连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去年杜夫子找到我时，对我转述的我母亲留给我的话。”

“杜夫子去年才找到你？”

“是的。杜夫子是一个好人。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我，离开商虞皇宫那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放弃，——他也吃了许多苦。”

“他对你真好！”

“对我而言，他就像一个父亲一样。”

洛祺能理解赫连决的这种感情。就像，当初她把教官沈扬当成自己的哥哥一样。虽然他对待她无比严格与苛刻，可她也知道，那是为了帮助她成长。虽然他极其严厉苛刻，但她知道其实私底下他对她们这帮学生非常关心。她对沈扬的感激与尊敬一直维持到绝杀行动，在她死前，听到沈扬的声音，那一刻，一切轰然坍塌。沈扬没有阻止绝杀行动，甚至，他还参与了这场行动吗？所以，他对她其实没有一点感情，有的也只是充分的利用而已，就像北冥冽对卿素暖一样，不是吗？“你呢？”

赫连决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像你这么聪明又勇敢，一定也会有很多人在意和关心你。”

他的心里，其实更想知道她对北冥冽的态度，——北冥冽对她的态度他已经看到的，北冥冽对她只有利用，只有伤害。他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以洛祺的身份成为卿素暖的，她对北冥冽印象如何？此刻洛祺的心里，想到的人却还是沈扬。什么北冥冽、端木俊的，那些人与卿素暖有纠葛，跟她洛祺却没有关系。“在意和关心我的人吗？”

洛祺嗤然一笑，她所能想得到的，在意和关心她的人，除了桑雨与沈扬，再无他人。“是啊！一定有很多吧？”

他能想到的，还有端木俊。端木俊利用她引出北冥冽的话，他并没有听到，但他听说了端木俊勇闯天牢救她的壮烈事迹。“本来是以为有的。”

洛祺笑了笑，“不过，其实都只是假的而已。”

赫连决疑惑地望着黑暗中她隐约可见的娇小身影，她是在怪北冥冽吗？怪北冥冽让她身陷如此险境没有来救她吗？隐隐的失落之情，涌上赫连决的心头。洛祺悄然从赫连决的手中抽出了手，两人各怀心事，又牛头不对马嘴，却又都有些伤感失落。“等等，”赫连决轻声阻止洛祺的前行。“你怎么了？”

听到他声音变得有些虚弱，洛祺一愣。“我好像碰到什么了。”

赫连决低声道：“你快退后二十步。”

“你碰到什么了？”

洛祺吃了一惊，“你快闪开啊！”

“不行，你快退后。”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那你呢？”

不容洛祺多说，赫连决已经挥起一股掌风，逼得洛祺“噔噔噔”后退了无数步，方才立稳了身形。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明明中毒在身，竟然还敢催动内力把她震退，他不怕毒性加速攻入心脉吗？远远望着赫连决，洛祺万分着急。她不知道赫连决下一步要干什么，他该不可能踩到地雷了吧！古代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安静了两秒钟之后，只听“嘭”地一声闷响，一道石门轰然打开，呈现在眼前的，是隐隐透着一线光亮的、一个更大的石洞。有光亮？洛祺惊喜地喊：“赫连决，我们找到出口了！”

可是，没有听到赫连决的回答，石门完全打开以后，洞里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凭借着那线光亮看向赫连决所在的位置，竟然什么也没有。洛祺吃惊地飞奔过去，“赫连决，你在哪儿？你怎么了？”

没有听到赫连决的回音，洛祺急了，朝着谷底大声喊：“赫连决！赫连决！”

“别担心，我……没事。”

赫连决微弱的声音从遥远的脚下传来。洛祺吃惊地扑到石门口，这才惊觉，这石洞中竟然还隐藏着一个小型的山谷，赫连决的声音就是从那谷底的方向传上来的。一定是刚才石门打开的时候，他猝不及防掉下去的。洛祺急问：“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我没事。”

赫连决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他口说没事，可左肩上的伤口却被摔了个正着，疼得他不由地紧咬牙关。洛祺借助飞虎爪迅速地爬下山谷，“赫连决，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他举起右手，朝她挥了挥衣袖。借着那线微弱的光亮，洛祺看到了他。她飞快地扑到他的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兴奋地摇了摇，“你没事吗？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摔死了呢……”“咳咳，”他咳嗽起来，“你是想把我摇散架吗？”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伤。”

洛祺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轻轻把赫连决的左肩扳过来看，隐隐的光线下能看到，包扎好的伤口此时竟然在渗血，洛祺吃了一惊，“你碰到伤口了？”

“不妨事，不必担心。”

赫连决淡淡一笑，把她的手拉过来，不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伤口上，“咱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儿，我看，你还是先找一找，看看这山谷里有没有出口吧！”

“好！”

洛祺站起身来环视了一眼，奇怪啊！一个山洞里竟然别有洞天，这个小型山谷里竟然也有植物、有溪流，还有光亮！“有亮光应该就会有出口，也许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她的声音有些兴奋，但兴情的情绪很快就收住了。因为，她已经发现，那一张光亮并非来自洞外，那不是天光，那只是一颗夜明珠发出的光。洛祺有些失望，扭头去看赫连决，此时他的双眉因为痛苦而紧蹙在一起。洛祺心中一紧，不行，得想办法帮他再处理一下伤口！扭头四望，俗话说百草皆是药，这山谷里既然有水、有植物，那说不定也能在这谷中找到治伤的草药也未可知！果然，谷顶滴水形成的溪流旁，幽绿的草丛中，让她发现了数株宽叶车前草。“哇哇！”

她摘下两株迅速洗净，狂喜地奔回赫连决身边，“赫连决，我摘到了宽叶车前草！”

“宽叶车前草？”

“对啊，它有止血消炎的功效，用来包扎你的伤口，可以帮助你伤口愈合、减轻疼痛！”

她兴奋地说着，把宽叶车前塞入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了起来。赫连决怔怔地望着她：“你还懂医术？”

她一边咀嚼，一边含笑朝他摆手，不大一会儿嚼好了，她替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医术什么的，略懂一些。那时候我的身份要求我必须什么都得懂一些。——好了！伤口重新包扎过了，这回应该能多撑一段时间了！”

凝望着满脸喜悦的洛祺，赫连决漆黑的的眸中飘起一层薄雾。“多谢你，为我如此费心。”

他低沉的声音里，饱含着难以言表的感动。“客气什么？”

洛祺朝他一笑，“要一起活着走出去哦！我们都要坚持！”

“好，坚持！”

他含着笑，轻轻点头。望了望谷中的光源，洛祺站起身，循着光走过去，有些惊讶地道：“这里居然好多颗夜明珠！”

“小心！”

他提醒她。“没事。”

她捡起两颗夜明珠，顺手再摸过去，呃，好大一颗圆石，上面还有两个孔……洛祺蓦地收回手来，骷髅？“怎么了？”

见洛祺突然站起身，赫连决忙问。“这里死过很多人。”

洛祺回头望着他，“我周围全是骷髅。”

赫连决有些惊异，却安慰她：“别害怕，到我这边来吧。”

前世她可是万中挑一的优秀雇佣兵，什么样的情形没有见过，怎么可能害怕骷髅？不过，赫连决的话还是触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感到心中一暖。洛祺握着一颗夜明珠在谷底转了一圈，回到赫连决身边。赫连决望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洛祺皱着眉：“刚刚走了一圈，我觉得这谷底好像很平常，没有什么古怪之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到此处，又死在此处？”

赫连决环视了山谷一圈，沉吟道：“谷顶的石壁在往下滴水，所以谷底汇成了一条小溪；小溪汇入那一处，似乎是一个深潭。”

洛祺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深潭的方向扔了进去。侧耳听了听，惊道：“潭水很深。”

赫连决赞道：“你听力真好！”

像这样的夸赞，洛祺听得真少。前世不管她做得有多好，沈扬都吝惜于一句夸奖她的话，让她以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让她不断地继续强大、提高自己的能力、挖掘自己的潜能。她抛了抛手中的绿莹石，“那么多人死在这个山谷里，想必，到了这里就是绝境，再也找不到出路了。所以，我们可能很快变成新的骷髅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