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苍大营，小虎牙带着一队禁军等候在营门外。一见洛祺回来，立即惊喜地迎了上来。但是，望着洛祺，小虎牙的语气又颇显担忧：“七哥，帝君在军帐等你。”

洛祺点点头。她很清楚，接下来要面对怎样的教官了。果然，如她想像，北冥冽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望着她。通常，一旦手下学员犯了错，他就会这样沉着脸，等着你主动承认错误、主动检讨自己。洛祺在他面前站下，沉默地望着他。许久，北冥冽抬手轻挥了一下，帐中禁军立即退了出去，只留下他和洛祺两个人。“你觉得你没有错。”

他皱着眉头。洛祺仍只是倔强地，沉默地望着他。“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擅自代表我跟商虞签署停战书？”

他皱着眉头，语气严厉了起来。洛祺仍只是沉默着，视线从北冥冽的脸上转移到了她面前的地上。北冥冽眼中的怒火终于燃了起来，语气里也是控制不住的怒意：“这两天全军都在积极备战，准备明天一举击溃商虞，你倒好，擅长代表我宣布与商虞停战，你置全军的努力于何地？置沐苍的未来于何地？”

原本，沐苍与商虞就该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他也有胜算大败商虞，可现在却是不输不赢、草草结束，他意欲藉此一战树立沐苍威严、震慑周边小国的计划就此落空了！“赤焰大陆上只有沐苍、商虞与东离三个强国三足鼎立，现在端木俊在你的手上，东离不敢擅长冒犯沐苍了；”洛祺将停战书放到北冥冽面前的桌上，“十年之内商虞也不会再对沐苍用兵，现在你可以避免更多伤亡、有十年时间囤粮养兵，十年之后再一炮打响、威震天下，不也一样吗？”

“能一样吗？”

北冥冽皱着眉头，“十年之后我还有没有这份雄心壮志还两说呢！”

十年之后，他可就将近不惑之年了！那时的他，也许已经雄心不再，只想陪着心爱的人好好培养下一代了吧！洛祺凝视着他：“你不是这样的人。”

北冥冽瞪她一眼：“你就知道我不是！”

洛祺仍坚持：“我觉得了解教官。”

北冥冽瞪她良久，叹了口气，缓缓地往椅背靠去。她了解他吗？她知道他想管理好沐苍这个国家，不辜负自己代替的北冥冽的身份吗？她知道他想在国富民强、别人不敢打沐苍主意的将来，跟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牵手一生吗？不，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教官是冷酷无情的、不近人情的、不需要感情的。“好吧！”

他点点头，站起身，挑帘走出军帐，“宣布下去，即刻拔寨退兵，回都城。”

洛祺默默地望着北冥冽高大伟岸的身影，心里滋生一丝隐隐的歉意。也许，是她私心太重，不愿意看到他和赫连决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不愿意看到两军将士死伤惨重，不愿意看到更多人在这场战事中牺牲。所以，在成功捉拿端木俊后，一鼓作气拿下了赫连策。她破坏了他强大沐苍、称霸赤焰大陆的计划，原本以为他不会就这样原谅她的，谁知，他却这么简单宣布退兵。“教官……”他缓缓地回过头来，蹙眉望着她。“想说什么？”

她本想说，“我欠你的，我会还你的。”

但想想，她欠他这么大的情，又能拿什么来还他。因此，快到唇边的话，又改成了一句：“对不起。”

北冥冽沉默地回到桌前，抬头看了她一眼：“准备一下吧！跟我回宫。”

洛祺心里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行！”

北冥冽皱了皱眉：“程兴现在被贬为普通禁军，慕沙又重伤未愈，我的身边需要人。”

哦，原来他只是需要她继续做他的护卫？洛祺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要带她回去封她为后呢！北冥冽又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奇怪：“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洛祺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主动过去帮他收拾作战沙台。北冥冽望着她，叹息了一声。她以为，他会强迫给她名分？教官是这样的人吗？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心里想的都是赫连决。如果不是为了赫连决，她也不会擅长代表他签下那份停战书，——如此胆大包天的行径，换成别的君王，换成别的朝臣，她早就被处死了！“不用收拾了。”

北冥冽说道，“带回去也没用，这种沙台，我想做，轻而易举就能做好。”

洛祺愣了愣，抬头望着北冥冽走出军帐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不争气的眼泪竟然涌上了眼眶。教官，对不起。苏柔帐中，两名禁军挑帘走了进来，望望苏柔，在苏柔面前停住了脚步，互相对望了一眼，随后，两人将一份圣旨递给苏柔。苏柔一愣，立即站起身来，接过圣旨，强自镇定的眼中透着一丝不安：“帝君……要说什么？”

“大军即将撤回都城了，程副统领身上还有伤，就不跟随大军回城了。念在往日程副统领护驾有功，因此帝君赐程副统领良田百亩、黄金百良，可回乡好好安度余生，请苏良娣收拾收拾，跟程副统领一起返乡。”

“什么？”

苏柔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

两名禁军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又道：“帝君已将夫人赐给程副统领，就请夫人收拾收拾，跟随程副统领回乡去吧！”

恍如一阵惊雷在苏柔头上炸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名禁军竟然说，北冥冽已经将她赐给了程兴？让她跟随程兴返乡？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们胡说！”

苏柔厉吼，“我是帝君的女人，帝君怎么可能将我赐给一个小小的禁军副统领……”不，不对！经过了腹蛇那件事后，现在程兴连禁军副统领都不是了！“这不可能，你们都在胡说！”

眼泪从苏柔眼中溅了出来，纵然这两名禁军对她的称呼已由“苏良娣”改成了“夫人”，可她仍然不愿意相信北冥冽真的将她赐给了程兴！她可是沐苍未来的皇后啊！就算北冥冽不愿封她为后，也不可能将她赐给一个平民百姓吧！他怎能这样侮辱自己的女人，那不是等于也在侮辱他自己吗？所以，这不可能！两名禁军说道：“圣旨中说得清楚，还请夫人读读圣旨吧！”

苏柔紧握着手中那卷黄绸，双手颤抖如筛糠一般，将圣旨徐徐打开。纵然千万不信、万分不信，可是，看清了圣旨上那一个个冰冷的小篆，两行绝望的眼泪滑下了苏柔苍白的脸庞。“噔噔”后退了两步，苏柔险些摔倒在地。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圣旨中竟然写得清清楚楚，北冥冽真的将她赐给程兴为妻了！怎么可能这样，这种史无前例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她的身上，堂堂太子良娣、一国之君的皇妃，竟然被赐给一个被贬为庶民的禁军副统领？仅仅是因为她曾与程兴私通，所以，北冥冽便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她吗？不，不！苏柔含着眼泪大吼道：“不！不————！”

跌跌撞撞，夺门而出，苏柔只觉得头重脚轻，血往上冲。两名禁军吃惊地跟在身后，唤道：“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苏柔落泪冷笑，当然是去找北冥冽理论！她要问他，为什么，曾经也曾宠幸过她的他，为什么现在对她如此绝情！他难道不知道她的心里只有他吗，他为什么要这样羞辱她，竟然将她赐给程兴为妻！两名禁军紧张地跟在身后，却不敢阻拦苏柔，苏柔的性格所有禁军都清楚了解，生怕她抓住他们指他们非礼！远远望见军帐外，北冥冽蹙着眉、寒着脸准备上马，苏柔立即扑了过去，一把拉住北冥冽的衣袖：“帝君！”

北冥冽皱了皱眉，神情冰冷：“你来干什么？程兴已经收拾好了，速速跟他好好过日子去吧！”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愤怒的眼泪从苏柔眼中夺眶而出，“你凭什么把我赐给程兴，凭什么？”

见北冥冽沉着脸不语，苏柔声泪俱下，“当初我为你谋划，助你登上太子之位，那些事你都忘了吗？为什么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对我如此无情？——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女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一心一意对朕了？”

北冥冽甩开衣袖，冷冷一笑，“苏柔，不要以为朕不清楚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你贪恋权利，一统后宫才是你的目标吧？你要当皇后，所以，容不得卿素暖的存在，因为她才是朕最珍视的从，因此，你将她视为障碍，一而再、再而三对她痛下毒手！如你这般心狠手辣的女人，有何脸面质疑朕的处置？”

望着神情冰冷、语气同样冰冷的北冥冽，苏柔愣住。许久，她收起眼泪，又是哭，又是笑，那神情极是复杂：“成为你的皇后的确是我最大的梦想，那也只是因为我想分享你的一切，我有什么错？你明知卿素暖是东离的内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离，可你却还一直维护着她，你如此厚此薄彼，我不服！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