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给我吧!”
“给我!我要吃东西!”
“给我,给我!”
在那一声声的索讨声中,流民们的声音越来越高昂尖锐,你争我抢,这一刻,他们失去了理智,变成了被饥饿操控的野兽,一心只想要食物,食物…… “快放开我们姑娘。”
小丫鬟的高喊声与少女无措的尖叫混杂在其中,轿子四周乱成了一团…… 这一幕把集市中的众人都镇住了。 很快,就听一阵凌乱的步履声往这边而来,不知道是谁高喊着:“差爷,有人在那边闹事!”
集市中的众人也骚动起来,不由循声望去,此起彼伏地喊着“衙差来了”。 十几个衙差浩浩荡荡地快步跑了过来,衙差一个个面露森冷,手执长刀,为首的班头拔出长刀,冷声喊道:“何人在此闹事?都给我拿下回京兆府查办!”
官差们气势汹汹地一拥而上,那些流民只是想要食物,又不是要造反,一看官兵来了,吓坏了,逃的逃,跪的跪…… 这官差一出手,混乱的局势就被镇压了下来,四周乞讨的流民一哄而散,只余下七八个被官差所俘虏。 班头暗暗松了口气,最近京城附近多流民的事,他们京兆府当然知道了,是以今日重阳节,千枫山一带人流众多,府尹大人怕生事端,特意让他们在这一带巡逻。 以官差为中心的方圆十来丈空荡荡的一片,只听那少女委屈的嘤嘤哭泣声自那青帷小轿中传出,而站在轿子旁的丫鬟春香头发凌乱,衣裙上都是污浊的手印,看来狼狈不堪。 虎背熊腰的班头把长刀收入刀鞘,粗声对着轿子里的少女说道:“这位姑娘,还请随我去一趟京兆府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那轿子里的少女只是嘤嘤哭泣,班头不耐,随意地做了个手势,身后一个三角眼的衙差就上前一步,打算掀开轿帘。 “这位差爷且慢!”
就在这时,一个软糯干净的女音出声阻止道。 班头和衙差均是眉头一皱,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量娇小、皮肤白皙的小姑娘走上前,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可爱的笑容令人看着就无法生出恶感来。 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头误闯狼群的小羊羔一般。 四周旁观的路人不由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这普通人看到官兵避且来不及,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小姑娘竟然敢耽误官府办事。 见惯了世面的班头可不会因为看到她是一个小姑娘而心软,没好气地挥了挥手道:“小姑娘,官府办差,你捣什么乱?!”
“端木四姑娘,”安平身旁的那老嬷嬷快步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件月白底竹叶刺绣斗篷,“这是我们夫人让奴婢拿给姑娘的……” 端木?!班头怔了怔,这个复姓可不常见,难道说是户部尚书家的?!这京城内外可说是遍地是权贵,一不小心就会惹上不能惹的人物…… 端木绯接过那件薄薄的斗篷,不由朝那辆双驾马车望去,只见车厢上的窗帘挑开一角,安平对着她颔首一笑。 她们俩还真有默契! 端木绯也笑了起来,与安平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原本因为这场风波有些沉郁的心情又轻快了些许。 端木绯走到了轿帘前,挑开轿帘一角,把手上的斗篷递进了轿子里。 下一瞬,她就感觉到手中一空,那少女带着抽噎的声音响起:“谢……谢。”
见端木绯的手从轿中再收回时就空了,班头看了看轿子边那个花容失色、衣衫凌乱的小丫鬟春香,隐约明白了什么。 想来是刚才那群流民冲撞了这轿子里的姑娘,令得姑娘家此刻衣衫上有些不雅观,这要是方才衙差掀了轿帘,轿子里的姑娘难免损了名声,怕是也活不成了。 班头心想着这也算是给自己省了点麻烦,五官舒展开来。他清了清嗓子,客气地对着端木绯抱了抱拳,“多谢姑娘了。”
话语间,就见那小丫鬟春香激动地朝某个方向叫了起来:“大少爷,二少爷,奴婢和姑娘在这里!”
“妹妹!”
两个蓝衣少年小跑着朝这边而来,俊朗的脸庞上掩不住焦急之色。 轿子的里的少女听到了家人的声音,从里面钻了出来,身上已经裹上了安平的那件斗篷,眼睛有些红,泪光闪烁,但总算还不至于太失礼人前。 端木绯见这位姑娘的家人赶来了,也放下心来,没有再留。 她对着那班头笑着道了声“失礼”,就与老嬷嬷一起朝安平的马车走去,把这一道道审视揣测的目光抛在了身后。 以今日的状况来看,要是京兆府再不有所作为,京城怕是要乱上一阵,而自家三叔父的仕途恐怕也黯淡无光了…… 等她上了公主府的马车后,车夫挥鞭吆喝了一声,两辆马车就飞驰而去,一路从西城门进城,先去了权舆街把端木绯放下,安平的马车这才远去。 此时正临近正午,晴日高悬,比之京郊的天气有些多云,京中看来却是一片碧空如洗,闲适安宁。 端木绯拎着手里的一盒重阳糕进了湛清院,迫不及待地想要与端木纭分享今日的收获,谁想,端木纭的心情看来比她还要愉悦,劈头就是一句: “蓁蓁,二舅父来了,请我们俩明日去祥云巷。”
端木纭明艳精致的脸庞上容光焕发,拉着端木绯在身旁坐下,兴致勃勃地说起二舅父李传庭的事情来: 比如李传庭是大盛朝百余年最年轻的武状元,比如当年李家还在墨州时,李传庭时常亲自去扶青城接她和李氏一起去李家做客,比如李传庭这次是因为李廷攸要在京中任职,不太放心,所以特意来京里看看…… 东次间里回响着端木纭爽朗的说笑声,端木绯只是乖巧地点头附和着,偶尔赞一句“真的吗”,或者“二舅父真厉害”。 她心里却是明白,现在距离万寿节才过去了一个月,李传庭在这个时间就抵达了京城,想必是收到了李廷攸的去信后,就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李家的麻烦果然是不简单啊! 姐妹俩言笑晏晏,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明日的安排,直到张嬷嬷来请示是不是该摆午膳了。 为了应景,今日她们吃了一顿丰盛的菊花宴,还给院子里的下人也都额外加了菜,又赏了重阳糕和菊花露,节日的气氛弥漫在府中…… 次日一早,晨昏定省后,姐妹俩就携礼去了祥云巷。 李廷攸亲自来到大门处迎接她们俩,带着她们直接去了正厅。 绕过一方照壁后,再穿过一片庭院,正前方就是正厅,厅堂的门扇与窗扇大敞,一眼就能看到厅里坐了两个男子,一个坐在上首,一个坐在下首。 两人都是身姿挺拔如松柏,那周身散发的刚正之气一看就是将门出身。 表兄妹三人很快就来到了门槛外,端木绯一边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两个男子。 上首的男子三十六七岁,留着短须,一张黝黑的国字脸棱角分明,威仪十足。 端木绯心里有些惊讶,但脸上没有露出异色。按照姐姐端木纭的描述,二舅父李传庭不是丰神俊朗、英气勃勃的再世赵子龙吗?! 她看着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仿佛在回答她心底的疑惑似的,下一瞬,她就听身旁的端木纭惊诧地脱口而出道:“大舅父,您怎么也来了?!”
李家离开墨州时,端木纭已经六岁,脑海中还清晰地记得八年没见的大舅父李传应的音容。 端木绯一听下意识地看向了坐在下首的另一个男子,只见他三十出头,着一件湖蓝的便袍,浓眉大眼,相貌堂堂,那眉眼含笑的神态透着几分儒雅的感觉,看着与李廷攸有五六分相似。 原来他才是李二爷李传庭。 端木绯心念一闪而逝,接着就与端木纭一起上前认亲见礼,“外甥女见过大舅父、二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