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扶着贺夫人走过拱桥回到自己的院子,“其实也怪不得姑爷....” “当年贺家遭难被重创,老大人拼劲心力也没能扭转分毫,若非您和王家还有这样一桩前缘在,您就得和贺家那些旁支的女郎们一样了.....” “是!”
,贺夫人语气急促起来,“可当年王家受祖父恩惠时,许亲许的是王氏嫡子,可到头来呢?”
“旁支庶出也就罢了,还是这么个鼠目寸光的小人....” “我也知道,若有好的,又怎么会轮的上我呢?”
“早知如此....还不如嫁个匹夫草草了此一生,说不定还不会是如今这个下场。”
说着说着,贺夫人的泪又要淌了下来,柳嬷嬷赶紧开解道,“夫人可千万不要这么想,姑爷....姑爷他虽然....虽然有许多时候处事不及老大人他们.....可....可至少他对夫人你....是好的。”
贺夫人闻言更是激动,“对我好?”
“对我好就把我的儿子送去替人顶罪,现下生死未知不说,还要瞒着我?!”
“夫人!都说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清儿的!”
突然从门口拐角处闪身出现的王远吓了贺夫人一大跳,看清来人后,贺夫人别过头去冷声道,“哼,你想的办法呢?”
“你若是真想得出来办法,清儿此刻就该好好的站在我面前,而不是被关在阴冷潮湿的暗牢里!”
王远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多纠缠,“算了,同你这个妇人有什么好争辩的!”
“你只管放心就是,清儿,那不只是你儿子,那也是我的骨血,我自然会救的。”
“只是你为何要在姑母面前提起清儿,姑母难道也知道了这件事?”
贺夫人避开王远的视线道,“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同外人讲?”
王远松了口气,神色也舒缓了几分,捏着贺夫人的肩膀让她坐下道,“那你可知道姑母来陈留,是为了什么?”
贺夫人扭头疑惑道,“不是来寻亲么?我们姑侄已经相认,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看来姑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刚刚听在衙门办差的人说,你的姑母,也就是那位袁夫人,此次来陈留,是为了....” 王远在贺夫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撩袍坐在了贺夫人对面。 “什么?!”
贺夫人想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个消息,摆了摆手让人退下,就连柳嬷嬷也在贺夫人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你说姑母来,是想要从族中挑选一个优秀的孩子做嗣子?”
王远点了点头,“不然呢?”
“你不会真以为姑母大老远从京城来,就是为了和你这么个堂侄女相认吧?”
“不过,贺氏族中的男丁,大多已经…....剩下的同我们这一支也并不亲近啊。”
王远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是说....” 贺夫人见王远支支吾吾不肯言明,也是起了疑心道,“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依夫人之见,姑母这次来,可否能从你我的孩子中挑选?”
贺夫人听完王远的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天光都昏暗下来,贺夫人才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让姑母从你我的孩子中带一个回袁家,你我育有三子,总不至于,她一个都瞧不上吧?”
“与其从贺氏那些已经不是十分熟悉的亲眷中挑选,倒不如选我们的孩子。”
“若是我们的孩子能成为袁君的嗣子,那可就算是有了大造化了!”
“也不知道你那个姑母使了什么计策,竟能哄得袁君事事如她的意,竟然连嗣子都能从贺氏中拣选....” 王远啧啧摇头,“不过依我看来啊,一定是美人计!你想,这袁君已过半百,突然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郎贴了上去,能不犯迷糊吗?!”
王远正美滋滋想着自家儿子进了京就能靠着袁氏这棵大树,摆脱自己这样的身份,说不定日后还能提拔他一把呢! 下一秒,贺夫人的巴掌就已经落在了王远的脸颊上。 “王远!”
“你个混蛋!”
“你已经将我一个儿子送进了大牢,如今还要...要我把自己的孩子送给旁人?!”
“你.....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你....你怎么能这样?!还这样揣测我姑母?!”
王远呆愣捂着自己已经红肿起来的脸颊,“你!你!你竟敢打我?!”
“我还不是为了儿子好?为了这个家好?!”
“你可知道如今的官场有多难吗?!我...……我就算出身王氏,可就因为是庶出,又是不得宠的庶出,就连当初那个里正的位子都是捡了别人不要的来做!”
“还有你,当年…....如若不是....我也不会...…..” 贺夫人怒目看向越说越泄气的王远道,“不是什么?不是我家破败,你也不会娶我?”
王远视线瞥向一边,囔囔道,“我可没这么说.....” “你家败落,我从未嫌弃过你,我只想着你能在家中帮衬我,可..….可这多年以来,每逢郡中考校,我次次都是优异,可回回都是旁人升官发财,我只能守着里正这个位子,看人脸色!”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这才成了乡正,你看,咱们不也住上了大宅子?不也出门有了仆从跟随?”
“你不是常常怀念从前贺氏繁盛之景么?只要咱们儿子成了袁君的嗣子,咱们,咱们何愁没有这样一日啊?!”
“你看门口那块牌匾,是我照着陈留王氏的府邸做的,我知道他们最注重规矩体统,最看重嫡庶尊卑,可我就要在我这乡正府上,用和他们一样的!我要让他们看看,从前他们瞧不起的那个王远,终有一日会把他们都踩在脚下的!”
王远激动说了这样一堆,自以为感人肺腑,夫人想来也已经被他感动的稀里哗啦,可眼前的贺夫人眼神中的悲悯愤恨更甚,而激动却不见分毫。 “你......你真是疯了!”
“我以为你只人才平平,却没想到你青天白日的竟做起这样的春秋大梦来了!”
王远见贺夫人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下也是气急,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贺夫人暴喉道,“你给我站住!”
王远的脚步停留了一瞬,可下一秒,还是头也不回的坚定走了出去。 在门外并未走远的柳嬷嬷见王远已经出去,连忙跑了回去,看贺夫人又是泪水盈盈,“夫人.....姑爷他.....” 柳嬷嬷在外头就听到两人语气越发激烈,没忍住也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便将王远说的听了个七七八八。 贺夫人恨声道,“搭进去一个清儿不够,又要搭进去我的瑞儿和度儿!我有时候真的在想,王远到底有没有人的心肠?怎么能将儿子这样轻易的拱手送人呢?!”
柳嬷嬷也是无奈道,“或许姑爷他.…....他真是为了…....为了小公子们好...…..” 柳嬷嬷自己说完这话自己都不信,贺夫人抬眼看了一眼柳嬷嬷的表情,“你自己都不信,还来劝我?”
“他如今一心都是他的官位,都是要将王氏踩在脚下,他也不看看他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
“罢了”,贺夫人站了起来对着柳嬷嬷道,“替我更衣,我去姑母那里看看,她还缺不缺什么?”
柳嬷嬷疑惑道,“您才没回来多久....怎么又要去?”
“我去问问,我这姑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盛少青这边刚让崔筠铺好了床,自己则坐在窗边发起了呆。 一开始以为王远是得了王氏授意,又不小心出了纰漏才会露出马脚,却没想到王远和王氏之间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和睦,甚至王远如今和王郁已经结仇....… 那若是他故意露馅引人来查,那必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了出去。 惟今之计,只有从另一桩案子入手,将王远钉死,才能让他为了自保,咬出王氏。 盛少青还没想明白,贺夫人试探的敲门声就已经响起。 “姑母可睡下了?”
崔筠见太后点了点头,便出去开了门,将贺夫人引了进来。 “还没呢,刚刚或许是吃的有些撑了,实在是睡不下。”
“那姑母....可愿陪侄女走走?”
盛少青讶异了一瞬,便站了起来道,“那也好。”
贺夫人将盛少青带到府中后花园中的一处湖畔,便屏退了婢女,盛少青也从善如流让崔筠不用跟着,自己则跟着贺夫人在湖畔转悠。 盛少青刚要开口,贺夫人就直接道,“姑母,我..….我是个直性子,我也就不同您绕弯子了,您此次来,可否是真的为了寻找嗣子?”
“啊.....”,盛少青皱着眉想了想才道,“你都知道了?”
贺夫人抽了一口气,喃喃道,“果然是真的!”
继而,贺夫人苦笑道,“我那夫君,已经打算将我剩下的两个儿子收拾收拾送给你了。”
盛少青听完差点笑了出声,但是出于演戏的职业道德,她还是忍了下来,皱着眉道,“可....我没说要....” “侄女知道姑母是想在贺氏中寻,可我那夫君你也是知道的,这样好的机会,他是不会错过的.....” 盛少青尴尬笑笑,“那你....夫君还真挺有....想法的。”
“所以他之后...…是定然会来找你的,也定然是会极力促成此事的....这件事上,我也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
,贺夫人苦笑道,“清儿被他父亲一忽悠便去了,更何况剩下的不过是两个更容易忽悠的黄口小儿罢了。”
盛少青坚定道,“我在问的是,你是怎么想的?”
“我自然不愿了,可这家中谁又在乎过我的想法?”
“那....你的不愿意,能到什么程度?”
“姑母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为了你的孩子,同王远彻底决裂。”
“今日白天我便问过你,同王远决裂你是否愿意,你那时没有回答我,我如今再问你一遍,你愿意吗?”
“是和王远这样自欺欺人的过下去,看着他把孩子当作上位的工具,还是同他决裂,去公堂之上揭发他,换了你的孩子回来,要怎么选,就看你了。”
盛少青继续蛊惑道,“其实你这样也算是帮了他,让他能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贺夫人的脸刷的惨白了下去,颤抖着道,“真要这样吗?”
“且不说你剩下的这两个孩子,就说清儿吧,他..….如今还在狱中,我下午已经写信进京,保下清儿的性命,可你不在京中不知道,这京城中的大狱可同这里不太一样。”
“那里阴暗潮湿不说,还常常是几个人混在一间牢房之中,若是倒霉了分在了杀人防火的犯人房中,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听我那夫君说过,那里啊....每个月枉死几个人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贺夫人被吓得不轻,“这....这...这都没人管...管管吗?”
“嗨!”
,盛少青戏精又上了瘾,添油加醋道,“能关进大理寺狱的,都是重案犯,本来能活的就没几个,现在死了和拉出去判了再死了,有什么区别吗?”
盛少青看了看贺夫人的表情继续道,“别怕,别怕,你这不是遇上我了么?想来我夫君一接到信,定然给清儿安排个好些的牢房。”
贺夫人略微松了口气就听盛少青补充道,“不过那地方环境再好也是牢房,蛇鼠虫蚁什么的自然也就.....” “不!”
,贺夫人激动道,“清儿最怕这些了!”
“不行!一定要尽快救出清儿!”
盛少青努力用劲稳住快要把她晃散架的贺夫人,“那..…...夫人可要抓紧找找王远到底是为谁办的事,清儿....他又是为谁替了罪。”
贺夫人忙不迭点头,颤抖着嘴唇道,“我...我一定....我要去揭发王远!我不能让清儿再受苦了!我.....” 盛少青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急,王远一旦生了疑,这事就不好办了。”
“好!”
,贺夫人点了点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