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急匆匆的冲了回去,盛少青这才轻轻拍了拍手,对着暗处道,“你还要看多久的热闹?”
纪文宣只好从一处花丛中颇为狼狈的走了出来,一边拂去外袍上沾上的落花一边尴尬道,“我怎么不知道大理寺之中有这么乱?”
盛少青好笑道,“不说的严重些,怎么帮贺夫人下决心?”
“倒是你...这个时候不在房中休息,跟着我们做什么?”
纪文宣抽了抽鼻子,“夫人,老仆呢素来有个习惯,那就是晚上这时候出来散散步,这下不过是碰巧遇上罢了。”
“哦——” “碰巧遇上,碰巧钻进了花丛,又碰巧听到了?”
盛少青看纪文宣不想说但肯定有事瞒着她的表情,笑了笑道,“那....您接着散吧。”
翌日清晨,贺夫人就将十几封书信摆在了盛少青的眼前。 盛少青还没开口,贺夫人将信推到了盛少青面前道,“这些就是王远和那人的通信,我已经拿到了,我真是没想到,居然会是王郁!”
盛少青暗暗为贺夫人比了个大拇指,这办事效率杠杠的! “不过,这王郁是?”
贺夫人解释道,“这人是王远族亲,也是出身陈留王氏,不过,也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
“此前我就该想到的!前些日子,他突然跑来附近打猎,又遇山匪劫道,被刺了好几刀,因此,他还跑来府上大闹了一回。”
“那时我以为他是不满王远治下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这才来找茬,却没想到....” 看贺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盛少青接话道,“不会是这山匪和王大人有关吧?”
贺夫人环顾四周无人才敢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他的胆子会这般大!竟敢和王氏作对!”
盛少青笑了笑,“光看你家那匾额,就知道王大人的胆子不小....” “他们之间往来的书信都在这里了么?”
贺夫人点点头,“是了,不过我也没细看,这些是我刚刚趁他出去,偷偷去他书房中的暗格中取来的,我看那一格当中只放了这些,最上头一封便是他们最初联系时的书信,怕他会突然回来,我....后面的我就没打开看了。”
盛少青一个个拆开这些信件,逐封读了下去,事情的脉络便渐渐清晰起来。 当初,王郁的父亲王杉为了帮儿子脱罪,便动起了歪主意,找一个身量年纪相仿的小郎君,最好还是王氏的孩子偷天换日的送进去,这样只要无人追查,定能蒙混过去。 兜兜转转找了半天,就王远家的大公子条件最合适。 王远不过小小里正,只要许些好处,又威逼于他,不怕他不把儿子送出来。 之后的事情果真象他预料的那般顺利,王远真把自己的儿子在一个夜里送来了陈留,当夜,他就把自己的儿子接了出来。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圆满的结束,却没想到,朝廷严查此案,王清或许要人头落地,王远便不依不饶了起来。 这时候,王郁居然还跑去了青石板乡添乱。 他不仅跑去了青石板乡,更是耀武扬威的得瑟到了苦主眼前,王远也毫不留情的给了王郁一个教训,直让王郁如今还下不来床。 不过,看着这些信件拼凑出来的事实,细节上总有几处和贺夫人所说的有些许出入,盛少青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很快这缕疑思就被她抛诸脑后。 扭头看着满脸期待的贺夫人,盛少青安慰她道,“如今有了这些证据,就好办多了。”
“一旦我夫君拿到这些证据,就能证明清儿是替人顶罪的,这样略微受些难过就能回来了,而真正的该死之人,也就得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那.....我要....要做些什么?” 盛少青握住贺夫人的手坚定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贺夫人前脚刚走,盛少青后脚便召了纪文宣和云至商议对策。 纪文宣看完信件摸着胡子默默良久,唯有云至有些激动道,“王氏竟还有如此败类!”
纪文宣抬眼看盛少青道,“夫人的意思是?”
盛少青沉吟片刻道,“人证物证俱在,只差有人去击鼓鸣冤了。”
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郭松!”
若是郭松去公堂上揭发此事,又将人证物证呈上,既能将王远的罪行揭发,又能将郭松怨恨的王郁拉下水,一石二鸟。 “他如今还在客栈吗?”
云至刚想自告奋勇,纪文宣就抢先道,“应该还在,不过这事,还是我亲自去同他讲吧。”
盛少青点了点头,“那就劳烦纪.....管家了。”
看云至一脸的不乐意,盛少青好笑道,“这让你清闲些,你倒不乐意了。”
“纪......管家这把年纪还要亲自去,我又怎么好意思空手以待。”
纪文宣笑着招了招手,云至凑过去听纪文宣耳语几句,惊讶抬头道,“真有此事?”
纪文宣挑挑眉,“有没有,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至领命!”
“那看来云账房也有事情做咯?”
三人相视一笑,纪文宣和云至便分头而去。 还未到晌午,纪文宣就派了人来给盛少青传信:事成了! 盛少青理了理衣裙,带着崔筠便出了乡正府。 还没走到乡衙门口,衙门前的人都已经将大门和门前的路上都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纪文宣让王远提前派了人候着,她还抢不上这前排的观景位呢! 衙役在门口设了层层围挡,这才拦住了源源不断前来的吃瓜群众。 这么多年已经积了不知道多少层灰的鸣冤鼓居然被人敲响,放下生意不做,这一等一的热闹也得凑! 听说还是此前西街跑堂的小伙计状告大官呢! 纪文宣见盛少青到了,便让衙役为盛少青开了一条小缝,盛少青这才勉强带着崔筠钻了进去。 “现下如何了?”
纪文宣低声道,“如今已经派人去请王杉了,王清的话应该还要京中的调令。”
“让他们加快些脚程。”
纪文宣点了点头,请着盛少青进了门。 盛少青刚走进去就被一股浓厚的血腥气熏到,正皱着眉头去找味道的来源,就看到忙不迭的迎了过来的王远,“姑母,您还真来了。”
“这....是?”
王远顺着盛少青寻找的视线看去,看到屁股已经开了花的郭松,皱了皱眉道,“这人所告之人可是陈留王氏,按照规矩,越级上告,又是民告官,先得挨上一顿板子才成。”
盛少青看着郭松半身都被血色染遍,惊讶看向纪文宣,纪文宣也是皱了皱眉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没人....告诉她,郭松要告状会受这样的大罪啊! 盛少青心中负气,一屁股坐在了王远为自己准备的座位上道,“我既然说要来,那便一定会来。你也知道,我夫君是大理寺少卿,我呢,平日里也就喜欢同夫君探讨这些事情,今日既然有人击鼓鸣冤,于情于理,我都是要替我夫君来看看的。”
“应当的,应当的。”
没过多久,衙门门口的人群又被轰开,为新来的人开出了一条路来。 这人刚一进门,就看王远静坐高堂之上,只挥了挥手,竟不让他落座。 “怎么?王乡正竟忘了规矩礼节不成?”
王远耸了耸肩,“什么规矩?”
王杉冒火道,“你不过小小乡正,我可是一郡长史,我出身王氏嫡支,你只不过是个偏房庶子,于公于私,你难道不该过来跟我行个礼么?”
王远不屑道,“我朝规矩,公堂之上无贵贱,无论天子还是庶民,犯法者一律同罪。”
盛少青虽然瞧不上王远的人品,却对他刚刚这句话赞许不已。 不过王远能说出这话,也可能只是针对王杉罢了,若是换了旁人,这公堂能不能开起来还不一定呢! “你!”
“好!”
,王杉忍下这口气,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王乡正不如告诉本官,今日这阵势,是为了什么?”
王远指了指郭松道,“堂下之人要状告你,以权谋私,横征暴敛。”
“我?”
王杉不屑笑道,“王乡正,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在一旁奄奄一息的郭松忽然挣扎着起身,虚弱道,“状书在此!”
说完衙役就从他的怀中取出了状书,包裹着状书的布料最外面的一层已经被汗水打湿,所幸郭松将状书裹了许多层,状书这才完好无损的送到了王远手中。 接着王远就照着状书一条一条念起了王杉的罪状,只是念到王杉威逼王清替人顶罪时,王远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王杉冷笑道,“王乡正?你用的着使这招么?不就是不肯答应你那些要求么,今日还找这些人演这么一出大戏?”
“我威逼你?证据呢?”
“证据在此!”
盛少青将此前贺夫人带来的信件放在了桌案上,“这是你和王乡正之间的通信,如今便是你指使王清替代王郁顶罪的证据!”
王杉的视线在看到盛少青时顿了一顿,只指着盛少青问王远道,“公堂之上,怎么会有妇人?”
“怎么,我记得大凉律中可没有不许女子上公堂的律例吧?”
王杉冷哼一声,“那又怎样?本官若是不许,你不也得退下?”
“她是大理寺少卿袁君袁大人的夫人,袁大人可是特意关照过的,要.....” 王杉抬手打断了王远,直接道,“据我所知,袁大人年过半百,且妻子早逝,也并未听闻有续娶,那....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袁夫人?”
“王大人可真是稳如泰山,铁证当前,还有功夫纠结我的身份?”
“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妇人呈上来的证据,真会有人相信么?”
“你!”
王杉转过头不理盛少青,只对着王远道,“王远,你的这场闹剧打算什么时候止休?今日还找这样一群人来诬陷我,可真是....幼稚至极!”
“你不会真以为靠着这几个人,这几封信,就能让我为你所用么?你未免太天真了!”
“我还告诉你,你此前做的那些手脚,我早都察觉了,而且,我不介意....让你,还有你的全家都为了你如今的自大陪葬!”
“王大人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王杉转过头来看着说话的盛少青,从袖子中掏出几枚铜板丢到了盛少青的脚下轻蔑道,“真是辛苦你陪着王远演戏,我再赏你点辛苦费,买杯茶喝吧。”
纪文宣刚要站了前去斥责,盛少青却俯下身去捡起了脚边那几枚铜板,在手里数了数道,“五枚铜板,王大人可真是大方,随便赏赏就是这么多。”
旁边看热闹都快忘了自己身份的衙役们都是一乐,低声交流了起来。 “你!你这妇人还真是不知廉耻!”
“我不知廉耻?”
“王大人,我不知廉耻,可我也没让别人儿子替了我儿子去坐牢。”
“也没纵着自家下人在陈留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敢做不敢当么?”
“你污蔑!你居然敢污蔑朝廷命官!”
“来人!来人!”
王杉气急败坏的发号施令,可这乡衙之中没人肯听他的,王杉深恨自己今日轻敌,出门时便没带王氏之人跟在身边,弄得现在连个给他助威的人都没有! 王杉气急,刚要转身拂袖而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你们?!你们竟敢拦我?!”
“我可是郡中长史,而且,而且这...我是王氏嫡出!你们敢对我无礼?!就不怕来日我回去之后,将你们逐个问罪?!”
“王大人别急着走嘛,你要是对他们问罪,先要过了我这关。”
王杉骇然回头,“你?”
纪文宣这时才慢慢挪了出来,掏出金牌示人道,“太后亲临,还不见驾?!”
“太....太后?!”
王杉一寸寸瘫软着坐了下去,王远也立刻俯身拜下高呼千岁,堂上众人见状也跟着俯身拜了下去。 盛少青走到王远面前,王远也知情识趣的把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还用自己的官袍将自己坐过的太师椅擦了个明光锃亮,“太后请坐!”
“不过,吾怎么看王乡正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