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错愕了一瞬,神色又恢复如常道,“太后真是会说笑,微臣怎么……怎么会不惊讶呢……微臣不过是………” 盛少青转过头去,直接问王杉道,“王大人,你如今还觉得刚刚那些信是假的么?”
王杉手脚并用爬到了刚刚被自己打落在地的信旁边,颤抖着捡了起来,一封封打开,“不!不!这些不是我写的!”
盛少青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
“宫中禁物失窃一案,你儿子王郁涉案其中,你威逼王远让王清替王郁顶罪,之后为了草草了事,便给了王远一个乡正的位子作为抚慰,吾说的可对?”
“对……不不不!”
“不是我逼他的啊!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盛少青:……………… 一阵尴尬的风呼啸吹过,堂上瞬间多了几分凉意。 盛少青睨了一眼王远,看他刚刚还跪在旁边一言不发,只听王杉说到这句时,忽然激动道,“我主动找你?”
“我会把自己儿子送出去送死吗?!王大人,你自己不觉得你说的这些可笑吗?”
“事情既然已经明了,你为了减轻罪孽如此说也是正常,可……你就算口不择言,也不能信口开河吧?真当太后会信了你的鬼话么?”
盛少青盯着王远看了许久,才回头看跪在案前的王杉,片刻前还嚣张跋扈,大放厥词的人如今就跪在她的眼前,身体也已经开始发抖。 王杉听到王远如此说更是气愤,“当初!当初!是有人跟我说,随便找个人替了郁儿,郁儿就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我……我才动了这心思。”
“可……后来,后来是你同我说,清儿…清儿和郁儿身量相似……我这……这才…才注意到…到…” 王杉极度紧张之下说话都已经断断续续起来,王远却不慌不忙道,“王大人,您刚刚还说,凡事要讲究个证据,您所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你写给我的这些信我都妥善的保存起来,防的就是有今天这样一日,你利用了我还有我儿子,到头来还要反咬我们一口!天下哪里还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人!”
王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把那些信捡起来看了一遍,伸出手指着王远颤抖道,“你………你陷害我?”
“王远!你为了,你为了……居然敢……敢陷害我?!”
王远回敬怒目圆睁的王杉一个不屑的眼神道,“大人,您刚刚也说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倒是说清楚,我是为了什么?”
“更何况,铁证在前,不由你不认!你说是我陷害你,你又有什么证据?”
王远说完又在盛少青面前扮起了可怜,连连磕头哭着道,“臣……微臣冤枉啊!微臣的儿子被人逼着去替人顶罪,现在那人还要倒打一耙,把脏水泼到微臣身上,微臣冤枉啊!”
盛少青看着唱作俱佳的王远轻声道,“你冤枉不冤枉,一会就知道了…” 王远愕然看向盛少青,盛少青没有理会王远,只问王杉道,“你说这信不是你写的?”
王杉连连点头。 王远急道,“太后不可轻信于他!他这样的人,为了脱罪可是什么都说得出来的!”
“那也就是说,你承认是你指使王清替王郁顶罪了?”
“我!”
“我!!”
王杉没想到太后的思路竟然这般清晰,那句“没有”没敢说出口,只挣扎了一瞬就垂下头去,点了点头。 “可……可臣没有,没有逼他!真的是王远他自己提出来的,事后为了弥补他,我还给他升了官,我原想着这事不严重,只要王清替我儿受着苦罢了,却没想到……” “没想到吾会严查?”
王杉点了点头,“臣也是为人父母,又怎会不知父母之心?所以,臣也打点上下想着能不能救王清一把。可……可…可王远他……他后来提出的要求越发离谱,他居然敢把自家的牌匾换成了王氏宗主才能用的匾额,还要我帮他调入陈留。”
“我气急之下,便……便没再理会。”
“王大人,您说话也忒不负责任了些!我何时要这些了?!”
王杉怒目看向王远,“好你个贱种,敢做不敢认是吧?!你....你上次来陈留,你...……” 王杉说着说着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所说的好像.....都没留下什么证据,就算没有王远这些造出来的书信,任谁来看,也会是以为是自己逼着王清替自己儿子坐了牢。 王远眼中得意之色更显,不过碍于盛少青在眼前,不敢放肆罢了。 王杉愈发觉得今日是来错了,这怕是....王远早就设好的陷阱,只等着自己去钻啊! “你!你居然....” “难道当初献计的人也是你派来的?此后暗示让我用你的儿子顶罪....你....你居然设局陷害我?为了陷害我,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王远一脸不解的转过去道,“王大人说的...下官怎么听不懂?”
可在王杉看来,王远的脸上只写了一句话:就是我干的,你能奈我何? 王杉气急,还要同王远争论,盛少青却直接让王杉闭了嘴,“是不是你威逼于他,结果又有何异?”
王杉抬头看向盛少青,还有眼前散落一地的印着自己私印的信纸,太后这话,便是一定要将他治罪了,只得绝望拜下道,“臣....臣认罪。”
“哦?”
盛少青示意文书记录,王杉自己无比熟悉的流程,如今也能用在自己身上,他还等文书磨完墨,才开口道,“微臣王杉,因心疼小儿在狱中受苦,指使王远之子顶替我儿,此后又为了收买王远,便违例替他升官。”
王杉说完,文书便将写好的认罪书带到了王杉面前,王杉摁下手印,便听纪文宣道,“王远身为朝廷命官,以权谋私,德行有失,现革去其职,交由推事查办,今后永不续用!”
盛少青满意的拍了拍手,“认了罪就好办了。”
王远见状立刻站了起来拍马屁道,“太后英明!一来就为我陈留除去这样一个恶官!”
盛少青冷声道,“吾让你起来了么?”
“啊?”
,王远只得又尴尬的跪了下去。 “你以为,你是被逼无奈,就能逃过去么?”
盛少青站了起来,绕过王远走到他的背后道,“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吾的身份的?”
王远尴尬一笑,“臣……臣不明白太后………” “不明白吾说的什么?”
“你和郭松唱的真是一出好戏啊?”
王远骇然回头,可看向盛少青的眼神中又多加了几分无辜。 盛少青被这样演出来的“单纯清澈”眼神给顶的有点反胃,“转过头去,别恶心吾!”
王远头上赫然的几个大字:“太后居然察觉了?!”
也跟着王远的头转了回去。 王远默默把头转了回去,就瞥见盛少青走下堂去,捡起那几张信纸来,又走了回来。 “来,你看看。”
王远推着道,“这……这…臣看这个……” “吾是让你看看,这些信像不像是刚写出来的?”
王远吞了口唾沫,“这……这些都是王杉威逼臣的证据,这臣……臣都看过了。”
“还不承认?”
盛少青心道王远还真是心理素质强啊,还在这嘴硬! “这些信上的水痕都没干,你就敢拿出来充数,是当吾傻,还是当纪丞相蠢?”
盛少青一句话将堂上一半的人都骂了去,垂头丧气的王杉在一旁听了这话像是忽然开窍了一样,“对!对!臣………” 王杉对上盛少青犀利的视线,“罪……罪臣…刚一拿到那些信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后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为何还要逼问罪臣,您这下信了吧,这些都是王远一个人搞出来的鬼啊!”
盛少青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可算知道王杉为何会被算计的这般彻底了,就这脑子……果然和他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纨绔儿子一模一样! “你闭嘴!”
盛少青转过头专心问王远道,“想来郭松一开始的投奔便是刻意为之吧?”
“怕是吾刚踏上这片土地,你就已经知晓了吧?”
亏得她还以为自己和纪丞相是老谋深算,结果还是被人反将一军,还是从头算计到尾的那种! 盛少青瞥了一眼纪文宣,果然看到纪文宣脸都绿了半截。 王远仍是嘴硬道,“太后……太后说什么…微臣不明白…” “不明白啊?”
“来个人让他明白明白。”
纪文宣拍了拍手,王远府上的赖管事便被带到了堂上。 王远一看到赖管事,眼睛都直了,“这……这是微臣府中管事的……这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盛少青微笑道,“王远,你以为你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这些,不过是蚍蜉之于巨树。”
“吾劝你最好尽早交代,不然,吾可不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王远挣扎片刻,“臣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后身份,可………” “臣……是伪造了这些书信,可臣做这些都是因为救子心切!”
“王杉不肯搭救我儿,我只能另想办法,骤然听说太后或许要微服私访,臣……臣便…便派人……日夜守候……” “后来,太后果然来了,臣…臣必然得想办法让太后知道此事,便让郭松在客栈中故意透露了,后来……又……纪丞相说太后是来寻亲,又是寻我家夫人的亲…我就将计就计,认下这桩亲来,想着或许能从此处入手。”
“只是臣那个不争气的外甥又把臣的计划打乱了,臣只能顺势而为,将您请回府中。”
“所以,你是故意让夫人发现这些信件的?”
王远苦笑道,“若是这样机密的东西这么轻易就让夫人发现,我那夫人怕是早就进京告御状救儿子去了。”
“难怪王杉看郭松的眼神这般陌生,竟然也是你寻了人演戏。”
“但………你还是不老实。”
王远讶异看着盛少青,盛少青接着道,“你还在替谁隐瞒?”
“听说吾要微服私访?”
“又守株待兔?”
“这陈留不算得大,但这么多地方,你怎么就算的到吾会来这里?”
盛少青看到王远头顶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连忙道,“你可别给吾扯那套缘分之说。”
王远还没从太后怎么知道他要扯缘分这种东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心下就一片焦急,这下该怎么编? “不如你来回答吾的问题?”
“是谁告诉你吾会来这里,又是谁让你陷害王杉,他又许了你什么好处?”
王远讲的故事看起来严丝合缝,但细细想来不是没有漏洞。 王杉就算起了让人顶替心思,那王远又是如何知道,又是如何具体实施的? 盛少青不觉得王远有这个本事,能让人潜入王府,还能把自己的人安插在王府。 所以,远在陈留的王氏之中,定然有王远的帮手,而且这个人,还能洞悉她的行踪。 “臣………” “你若是现在说,吾或许还可认为你是坦白从宽,可若是再过一会,吾定毫不留情!”
王远纠结着要不要开口,忽然空气中一声穿云破风的响动,一支利箭便从盛少青眼前闪过,插进了王远的胸口。 王远还没来得及开口,讶然垂下头盯着自己胸口那个被射穿的大洞,里面冒出了汩汩的鲜血,瞬间洇红了胸前的衣襟,然后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了门外。 盛少青被这血腥的场面骤然吓得有些失了魂,刚跑到王远面前,就看到他颤抖着嘴唇,比着口型,“王………王……俊……” “你说什么?!”
盛少青再去追问,王远只吐了一口鲜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盛少青帮王远合上了眼睛,转头对着林尽吼道,“是袖箭!”
门外一个黑影闪过,瞬间又没了人影。 “护驾!护驾!”
堂上顿时大乱,纪文宣带来的隐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院中围了个水泄不通,林尽只吩咐几句便追着那个黑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