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灯照第二天，上完嬷嬷的英文课，伊然到教室休息室找到丁哲东，约好晚上放学后去见林黑儿。丁哲东和伊然姐弟在去林黑儿家的路上，边走边聊，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聊这么长时间，伊然这才了解到，丁哲东原来是留洋欧洲回来的，在女校教书只是因为学校理事查理先生，以前是丁哲东留学时结识的朋友，纯粹为了帮忙，他还在德国人办的报纸担任编辑工作，平常接触过很多西方进步思想，对清朝的时弊有独到的见解。在路上，丁哲东买了几斤苹果、一只烧鸡和几斤熟牛肉。林黑儿在家中热情接待了丁哲东，两人相谈甚欢，伊然在旁边听着，不时地给二人的茶碗里续茶。林黑儿听到丁哲东是甲午海战中自杀殉国的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的侄子，愈加佩服。（丁汝昌早年参加过太平军，后随队投降湘军。1881年率北洋水师官兵200余人赴英国，接收超勇号、扬威号巡洋舰，1888年出任北洋水师提督，中日黄海海战时身受重伤坚持战斗，威海被日军围困，拒绝劝降、逼降，服毒自尽。）丁哲东说：明朝朱元璋和闯王李自成起事的时候，都有明确的口号，受到民众欢饮，才招揽的大批人马。建议红灯照和义和团要有明确的口号，让大众明白是干什么的，以便召集更多的民众参与。林黑儿一拍桌子说道：“还是丁先生有学问，说到我心坎里了，只是我们这些人不通文墨，可否请丁先生给想一个？”

丁哲东点头应允。林黑儿高兴地去张罗做饭，让伊然帮忙打下手，自己亲自炒了几个菜，把丁哲东带来的烧鸡和牛肉也切盘端上来。趁着林黑儿做菜的功夫，丁哲东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想着红灯照、义和团的口号。而后，他拿着伊然递过来的纸笔，写下：“扶保中华，逐去外洋”和“扶清灭洋，替天行道”两句口号。林黑儿看着丁哲东写出的口号，夸奖字写得漂亮，口号通俗易懂。既可以得到民众的共鸣，又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她看着丁哲东问道：“丁先生，您是留洋回来的，为什么还要反洋？”

丁哲东回答：“我留洋就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学习西方的先进思想和经验，振兴中华民族。反洋是因为西方列强欺我中华国弱，压榨瓜分我中华，置我中华民族于水深火热之中，故而我极力支持你们！”

林黑儿拍手大笑：“说得好！来丁先生喝酒。”

伊然赶紧给两人倒上酒，自己也端起茶碗陪着，亦达跳起来喊道：“还有我呢，干杯！”

惹得三人大笑着和他碰杯。放下酒碗，林黑儿对丁哲东说：“丁先生，您这么有学问，我想请您给我们当军师，怎么样？”

丁哲东笑着回答：“大师姐抬爱了，我哪里会当军师啊，以后红灯照、义和团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林黑儿爽快地：“那也行！只要您答应帮我们就成！来喝酒！”

今天晚上其实最高兴的是伊然，她觉得林黑儿、丁哲东越来越象自己的亲人。她忽然想起万大成，多日未见，不知他现在怎样了。第二天是礼拜天，伊然和林黑儿说要去看看万大成，伊然和弟弟找到舅舅的店铺，先去和舅舅打了招呼，叶之恺问了伊然最近的情况，知道伊然亦达有人照顾，就欣慰了很多。他感慨自己的妻子女儿不仅人情，实在对不起伊然姐弟。伊然反过来安慰舅舅，不用介怀。万大成等伊然姐弟俩和叶之恺说完话，才走过来问好。伊然问起万大成近况，万大成回说一切尚好。伊然和大成聊起林黑儿红灯照和义和团的事，万大成说：“我听人说起过，也想参加，只是不认识人。小姐可否帮忙引见一下。”

伊然看店里不忙，就说：“我现在去跟舅舅说，给你告个假，我带你去见大师姐。”

“那太好了！”

叶之恺想着他们很久未聚，痛快地答应了伊然，让他们好好叙叙。伊然领着万大成、亦达出了店门，快步向林黑儿家走去。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练武的喊声不断。伊然推开门，看见林黑儿和义和团大师兄张德成坐在一起谈事情。伊然走到近旁，林黑儿看到伊然，就对张德成说：“大师兄，我说的军事丁先生就是伊然的教师。”

张德成点头朝伊然微笑。林黑儿问：“伊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伊然笑着说：“大姐，我大成哥想加入义和团。”

林黑儿问张德成怎样，张德成说：“好呀，人在哪？”

伊然转身叫万大成过来相见。张德成一见万大成结实的身板，就高兴地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万大成楞了，伊然赶忙提醒：“快谢谢大师兄！”

万大成慌忙抱拳作揖：“多谢大师兄！”

张德成哈哈大笑，冲院子里喊道：“袁存忠过来。”

一个红脸的小伙子跑到近前，张德成说道：“袁存忠，这是万大成，从今天起，你先带着他练功。”

袁存忠和万大成答应着去院子里练功了。张德成笑眯眯地夸奖伊然：“你这个小姑娘不错，昨天带来一个军师，今天又带来一个勇士，嗯，不错不错！”

伊然被夸得不好意思。多天以来，伊然已经与红灯照、义和团的兄弟姐妹熟络了，大家很喜欢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这群姑娘小伙子之中，袁存忠是个孤儿；梁屹之原本是京城的小康人家的子弟，随父母来天津做买卖；周东山、周东林是廊坊周家庄的孪生兄弟；钟灵芝是天津海河边码头工人的女儿。他们整天在一起练功切磋武艺，渐渐地暗生情愫。钟灵芝喜欢上袁存忠，练功时总是给袁存忠端茶倒水、递毛巾擦汗洗脸，甚至主动帮袁存忠洗衣服。梁屹之钟情于伊然，主动陪着伊然练功，与伊然对练时处处让着她，为了讨好伊然，时常指导亦达练功，惹得周家孪生兄弟总是逗亦达：找你姐夫练功去。每次听到这话，梁屹之还美滋滋的。其实伊然看待这群人都如同兄弟姐妹一般，毫无别的念头，只有一个人令她心动，就是丁哲东，年轻帅气、学问好，对自己关怀有加。这种平静、快乐的生活，很快便被打破了。曲东苟自从上次被林黑儿教训了一番后，就悄悄地安排几个小混混盯上林黑儿，想看看林黑儿究竟是什么人，好伺机报复。曲东苟派出的混混回来报告，这些日子，林黑儿的院子里来了很多人，每日在里面练武，而且还不断有很多穷苦人跑来报名加入。曲东苟亲自跑去，在附近偷偷地查看，转着转着突然心生一计。他让手下的混混继续盯紧点，自己找到天津知府莫文海的管家，说：林黑儿广招弟子，习武练功，图谋不轨。管家当晚就想知府莫文海告密，莫文海当即派衙役围住了林黑儿的院子。幸亏林黑儿、张德成出外办事，衙役们把院子里的众人全都押到知府衙门。莫文海升堂，让衙役把抓来的乱民带上来。莫文海一看都是年轻男女，就邹着眉头训斥道：“你们几个年轻的女娃娃，应该在家学学三从四德，怎能在外抛头露面，舞刀弄枪，这成何体统！今日本府念尔等年幼无知，放你们回家，好好反省。”

衙役们听令就把二师姐刘巧儿、钟灵芝、伊然等女子都赶出衙门。知府莫文海下令把袁存忠、万大成、梁屹之、周东山、周东林等其他男子先关押起来，等抓到匪首再一并开堂审讯。晚上，林黑儿、张德成回来，听说弟子们被官府抓了，但是就心急要去知府理论。伊然拦住说：“大姐、大师兄先不要去官府，知府现在正要抓你们，你们去和官府讲理，不是自投罗网吗？我看还是请丁先生来问问吧。”

林黑儿和张德成对视一眼，说：“也对，那就赶快找他来。”

伊然答应着，跑出去找丁哲东。丁哲东就住在离这里三条街的一处小别墅里，伊然以前来过，所以熟门熟路很快就来到小别墅门前，在门口急急地敲敲门钟，丁哲东在楼上的窗户里探头一看是伊然，飞快地跑下楼来，打开门让伊然进来说话，伊然急切道：“丁先生，今天知府衙门把我们都抓起来了，说我们是非法聚众、图谋不轨，大姐让我来请您去商量对策。”

丁哲东拿起西装：“走，路上边走边说。”

一路上两人快步走着，伊然就把前后经过告诉了丁哲东。林黑儿一见到丁哲东，就急切地问丁哲东怎么办。丁哲东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就说：“大师姐和大师兄现在不适合出面，免得被官府抓了去。我现在即刻去找知府的师爷吴显贵，他是我的同乡，可以向他打探消息。”

林黑儿和张德成同意了。丁哲东起身前往知府衙门。丁哲东向知府的门人说找师爷，请门人通报。一会儿，一个尖嘴猴腮、留着两撇小胡子、带着瓜皮帽子、身着长衫的中年人，走出衙门，老远就向丁哲东拱手：“丁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来来来，快快有请。”

丁哲东拱手回礼：“吴师爷一向可好。”

说着，跟随吴显贵进到知府衙门侧面的耳房。吴显贵给丁哲东让座沏茶，然后坐在对面，问道：“丁公子，这么晚了您找我何事？”

吴显贵因为丁哲东家世显赫，一直有心巴结，丁哲东以往看在同乡的份上，对他只是敷衍交往，此次为了红灯照义和团，只好硬着头皮，说：“师爷客气了，我也是受人之托来打听一下，今天下午知府衙门抓了几个聚众练武的人，如今怎样了？”

吴显贵望着丁哲东：“公子怎么会与这些下人有瓜葛？”

“我也是受人之托，何况这些年轻人也不是违法作恶之人。”

“丁公子有所不知，此时知府大人得到密报，说这帮人聚众练功、意图不轨。现在正关押在知府大牢里，只等擒拿到匪首再一并审问呢。”

丁哲东问：“那都是莫须有的，能否帮忙和知府大人说说情，放了他们？”

吴显贵为难地：“这可难办，知府大人说要亲自审问，在下实在无法办到啊。除非上头发话，或者洋人出面。”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丁哲东看也只能这样了，就说能否让他去知府大牢里看看这些人。吴显贵答应了，陪着丁哲东来到后面的大牢。吴显贵让衙役打开大门，让丁哲东进去说几句话就出来，否则不好交代。丁哲东答应了，走进散发着霉味的牢房，丁哲东看见一间牢房里，袁存忠、万大成等人坐在稻草铺上，丁哲东喊着几人的名字，牢房里的几个看见是丁哲东，欣喜不已。丁哲东安慰他们：“你们别着急，正在想办法就你们出去，这些天先委屈一下，如果官府问话，就咬定说只是一起练武强身，不提别的。”

丁哲东听见衙役催他，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出了牢房。丁哲东告别吴师爷，回到林黑儿的院子，把事情经过一说，林黑儿和张德成犯难了，他们知道官府根本不是说理的地方，一旦官府给他们定罪就毁了。丁哲东想了想，说：“找知府的顶头上司行不通，唯有找个洋人出面。这样，我去找查理先生。”

伊然在旁给林黑儿、张德成解释：“查理先生是女校的理事，是丁先生的朋友。”

林黑儿说：“那就拜托丁先生费心了。”

“不要这么见外，红灯照义和团的事就是我丁哲东的事，放心吧，我这就去找查理。”

伊然说：“先生，我陪你一起去吧。”

丁哲东看看伊然，说：“也好。查理对你印象不错。”

丁哲东、姜伊然找到查理，把事情和查理说完，查理摇着头说：“这件事情不好办，这些人平时对教会不友善，而且教会也不便参与政府的这种事。”

伊然说：“查理先生，天主教导我们要有仁爱之心，这些人明明是被冤枉陷害的，我们应该帮助他们。红灯照、义和团反对的是假借天主教外衣，背地里干的是拐卖儿童、欺压百姓、搜刮敛财的假教会。”

查理笑着说：“你这个小女孩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可以试一试，去找知府说一说。”

丁哲东笑着握住查理的手道谢，查理耸耸肩，说：“哦，约翰，你应该感谢这位女士。”

他指着伊然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