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下接下来的几天，丁哲东、万大成、姜亦达和嬷嬷轮流照看、陪着伊然说话，查理先生也来看望她。丁哲东不断带来各种消息：八国联军占领了天津后，直隶总督裕禄兵败后自杀。1900年8月14日凌晨，八国联军攻到北京城外，经两天的激战，到15日逐步攻占了北京各城门，随即与清军在京城各处展开巷战。1900年8月16日晚，八国联军已基本占领北京全城。慈禧及皇室在北京陷落之后立即仓皇离开，逃到西安。八国联军进占紫禁城。八国联军的统帅瓦德西向德皇威廉二世报告说：“吾人对中国教众，不能视为已衰弱或已失德性之人，彼等实际上，尚含无限蓬勃生气。”

“至于中国所有好战精神，尚未完全丧失，可于此拳民运动中见之。”

“无论欧，美，日各国，皆无脑力与兵力，可以统治此天下生灵四分之一!。故瓜分一事，实为下策。”

伊然和丁哲东谈的最多的是义和团、红灯照的得失。丁哲东说：“虽然我对义和团的一些做法抱有不同观点，但不可否认义和团红灯照唤起中华民族抗争外国列强的勇气，正是这种勇气令外国列强瓜分中华的野心有所收敛。”

伊然应道：“满清政府在外国的强盗面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为了保住皇家的地位，一再签订丧权辱国的卖国条约。还比不上穷苦百姓，舍命抗争。”

“是的，唯有推翻腐朽没落的满清政权，实现民主自治，才能让中国走向富强。”

“先生，今后中华的出路在哪里？”

“我们需要组成一个大联盟，联合全国各个阶层，起来推翻满清统治。”

伊然问：“哪里有这样的联盟呢？”

丁哲东说：“我在几年前认识了一个名叫孙文的先生，他本是来天津找李鸿章，阐述自己的救国主张的，但没见到李鸿章。我与他交谈甚欢。而今他在檀香山成立了兴中会，明确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的主张。第一次提出了推翻满清王朝，建立民主共和国的纲领。”

伊然急切地：“先生，我们去找他吧。”

丁哲东笑着说：“看把你急的，你先养好伤。再说，你知道檀香山在哪吗？”

伊然摇摇头。丁哲东说：“那是在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离天津几千里远呢。”

伊然有些着急：“那如何是好？”

丁哲东拍拍她的手：“稍安勿躁，我已打听到了，孙先生近期已到香港，正在筹办各地兴中会之事。”

所以等过几天，你的伤势无碍了，我就去香港。伊然点点头，忽然发现丁哲东的话不对，就问：“先生说只有你去香港吗？那我呢？”

“你身体刚受过伤，不宜远行，更何况此行不知前景如何，怎可让你冒险。”

伊然还要继续争下去，丁哲东拦住她说：“你先在天津养好身体，等我在南方安定下来就接你过去。”

过了两天，天津恢复了海运。丁哲东带着万大成来到客运码头，他们准备搭乘洋人的客轮南下广州，再从广州去香港。丁哲东验完票，登上客轮，万大成提着箱子不住地朝后面看看，直到丁哲东催促才登上船。上船后，两人找到自己的舱位，进去放好行李箱，这是一个二等舱、四人一间的舱位，对面的两个床位还空着，客人应该还没上船。万大成有点不自在，丁哲东以为他不习惯做客轮，就说：“大成，坐下吧，等一会就开船了。”

此时响起了客轮的鸣笛声，客轮开始缓缓地离开码头。万大成突然站起身，要来开门出去。舱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带着帽子、穿着西式大衣、身材消瘦的男子。这名男子进来后，噗嗤一笑，摘下帽子，一头秀发散开，对丁哲东说道：“先生好！”

丁哲东惊愕地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人：“伊然，你怎么上来了。”

“还有我呢。”

身后姜亦达突然跳进来。丁哲东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伊然说道：“先生别生气，是我让大成哥办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姜伊然见丁哲东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就接着说：“我让大成哥先去大姐家，把我藏在炕洞里，我母亲留给我的银票取出来，让他替您买船票的时候，多买了两张。然后就跟在你们后面出门上了船。您看现在船已经开了，您想甩也甩不掉我们了。”

丁哲东对着伊然嬉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耍无赖了。”

伊然笑着说：“您只要不生气就好。”

丁哲东说：“你快坐下，小心伤口裂开发炎。”

亦达扶姐姐坐下，万大成说：“亦达，咱俩去打些开水来喝。”

亦达说：“我不渴。”

他一看万大成在给他是眼色，顿时醒悟，和万大成走出舱室。舱室里就剩下伊然和丁哲东二人，丁哲东柔声说：“不是说好让你养好伤，再接你吗。你身体没复原，长途跋涉，对伤口愈合不利。真不听话。”

伊然眼圈有些发红，说道：“我在天津没有亲人，我把你和大姐当做我的亲人，如今大姐不在了，你若是离开我到了南方，我担心以后见面就难了，所以无论多苦多累，我都不愿离开你。”

丁哲东闻言动情地双手抚着伊然的双肩，看着伊然的明眸：“好，我答应你，以后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爱护你！”

伊然依偎在丁哲东的怀里，泪水扑簌簌地浸湿了丁哲东的胸前的衣服。心里涌动少女初恋之情，把伊然的脸烧得红红的、热热的。接下来的旅途变得象蜜月一般，每天丁哲东陪着伊然在船头看日出日落，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在船舷上吹海风，日子过的无比惬意，伊然甚至想轮船能够这样一直航行下去、直到永远。这日客轮来到上海吴淞口，客轮要在吴淞口停留半天补充淡水、燃油和食物，客人们也可以上岸稍事休息。伊然四人来到码头上散布，万大成和亦达去码头外买些熟食、点心。丁哲东陪着伊然观望着江海风景，吴淞口的江上风帆点点，一些渔船在江口捕鱼，阳光洒在水上，波光粼粼。忽然一声汽笛长鸣打破了江上的平静，一艘高扬着膏药旗的日本炮舰，从长江上游快速冲向吴淞口，看方向是直奔海上。日本炮舰烟囱里冒着浓烟，根本不顾前面的渔船，直直地冲了过去，一艘渔船躲避不及，被撞成两截，船上的三个渔民落水。日本炮舰上的水兵看着渔民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附近的几条渔船赶忙过来就上落水的渔民。伊然气得浑身发抖，丁哲东搂住伊然的肩膀，丁哲东知道伊然刚才看到日本人欺负渔民，就想到自己的父母被日本人害死的仇恨。丁哲东扶着伊然在码头的石凳上坐下，安慰道：“不要激动，日本人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伊然感激地看着丁哲东，点点头。等伊然休息了一会儿，情绪平缓了一些，就拉着伊然来到码头外面的街上，买了一些小帕子、发卡之类女孩子小玩意，哄哄伊然开心，伊然感受到丁哲东的贴心关怀，心中甜蜜蜜的。看看离登船的事件还早，丁哲东把伊然带到一间咖啡馆，点了咖啡和蛋糕点心，慢慢地喝着消磨时间。丁哲东买了一份英文报纸看着，看着看着丁哲东脸色突然不对，拿着报纸愣愣地呆住了。伊然奇怪地问：“怎么了？”

丁哲东把报纸递给伊然，伊然接过报纸，丁哲东手指着一条短新闻给伊然，伊然一看顿觉五雷轰顶。新闻上说：红灯照黄莲圣母林黑儿受伤俘虏后被八国联军处死，还被西洋人制作成人体标本，供人参观。据悉，几日后将送到香港和八国联军战利品一起进行展览。伊然握住丁哲东的手，满脸泪水，嘴唇哆嗦地想说说不出来。丁哲东轻声说道：“等到了香港，我会想办法抢回大师姐的遗体！”

伊然泣不成声地点着头。码头上响起催客人上船的铃声，丁哲东拉着伊然走出咖啡馆，回到船上。客轮一路南下，两日后到达广州黄埔港。丁哲东、伊然计划从广州转乘马车去香港。因为记挂着林黑儿遗体在香港展览的事，在广州没有停留，直接在黄埔码头，雇了一辆大马车往香港去。沿途倒还顺利，天将黑的时候，到了香港边界的新界，还好赶在闭关之前，进入了香港界内，丁哲东看天色已晚，就提议在新界找一家旅店先住下，明日一早在去港岛中环。一夜无话，第二天四人早早地起来，旅店帮他们叫上马车，一直送到尖沙咀，再由尖沙咀坐轮渡到达港岛。从天星码头坐人力车到不远的圣约翰大教堂，这是查理先生给丁哲东的地址。丁哲东拿着查理写的信，交给教堂的神父约瑟夫，约瑟夫热情地接待丁哲东，把他们领到教堂后面的一处大房子，约瑟夫说：“查理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他说你救了他和嬷嬷们的命，你是我们教会的恩人，我当然要好好地接待你们。”

丁哲东说：“那就给神父添麻烦了。”

约瑟夫说：“不用客气，这里是教会的房子，你们在这里安心住好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说完，约瑟夫给四人安排了房间，然后让他们自行休息，就告辞回教堂了。为了避免迷路走失，四人简单洗了洗脸，就一同上街买些吃的、用的。丁哲东顺便买了一份当地的英文报纸，想找找八国联军战利品展览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