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在冬雪来临前,温叶终于要出嫁了。 只是谁能告诉她,成婚为什么要起那么早。 温叶晕乎乎地被几个婢女从被窝里拉出来,什么准备都没就被按进浴桶里,从头到脚洗刷干净后又被立马推到梳妆前坐下。 各种胭脂水粉往她脸上抹,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亮了。 而这时恢复了点精神的温叶,望着铜镜中明显比平时美多了的自己,忽然自我欣赏起来。 新娘子果然是最美的。 此时婢女们将嫁衣拿过来,温叶顶着一头金灿起身,展开双臂,嫁衣有些复杂,穿了足足两刻钟。 常姨娘一早便来到了温叶的屋子里,此刻眼睛红肿,半是不舍半是欣慰,最终都变成眼眶里的水。 站在她身旁的温然明显也哭过。 温叶朝她们笑笑:“好了,不是一直希望我嫁出去?怎么这会儿不舍起来了?”
常姨娘听她说这话,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 瞧着更惹人怜了。 温叶好说歹说哄了几句,才勉强将人哄好。 眨眼间,吉时到了。 迎亲的花轿上门,外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红盖头落下,遮住温叶的视线,她隔着火红的喜纱,望着亲人模糊的面庞,坦然一笑。 婢女恭敬道:“四姑娘,该起身了。”
温叶轻嗯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常姨娘与温然,后干脆利落走出了蘅芜院。 蘅芜院里,除了云枝和桃枝,剩下也随温叶一道去国公府。 这是温叶要求的,原因很简单,这些人她用惯了。 沈氏没多说什么,另外又给她添了一些陪房。 桃枝是最后一个离开蘅芜院的,她有话对常姨娘和温然说:“常姨娘、五姑娘,我们姑娘给你们留了东西,已经交给金桔姐姐了。”
金桔是溪翠院的婢女,伺候常姨娘十多年了。 常姨娘和温然面面相觑。 温叶,给她们留了什么东西? 母女俩带着疑惑回到溪翠院,常姨娘问金桔:“桃枝交给你的东西呢?”
金桔回道:“奴婢放您屋里了。”
常姨娘进屋,果然在桌上一角看到一颇大的小木箱子。 她走过去,打开木箱,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和几本书籍。 常姨娘和女儿对视一眼,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装的竟是一张食谱,上面记载着温叶过往捣鼓的各种稀奇吃食做法。 常姨娘从头看到尾,眼睛一热。 温然的视线从食谱移到箱子里的书籍,眼眸顿时亮起,惊呼一叫。 常姨娘忙问道:“怎么了?”
温然激动地翻看箱子里的书道:“这些书在书坊,最便宜的也要二十五两一本!姐姐买了这么多,怕是花了有几百两了。”
常姨娘也吓到了:“这么贵?!”
温然至今买过最贵的一本也就十两。 常姨娘见温然对这些书爱不释手的样子,便道:“既然你姐姐都买来了,你就好生收着,不过要记着她的好。”
温然喜不自胜点点头,然又有些犹顿道:“可是我给四姐买的书,一共只花了五两多。”
两相比较,温然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做的很不合格。 常姨娘道:“书不一样,价格自然不同,不过我记得你买的不少啊,也装了一小箱子,怎么才花了五两?”
帮忙整理嫁妆的时候,她有看过一眼,箱子虽不大,但确是足足装了一整箱。 温然摸了摸书封,然后抬眸看向常姨娘,认真道:“四姐给我的书目,上面的书都比较便宜,一两便能买三四本。”
一共二十四本,六两银子都没花完。 常姨娘眼皮子跳了跳,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赶紧问:“都有什么书?”
温然如实回道:“我只记得有几本叫《娇娘在怀》、《狐狸与书生》、《热血小寡妇》什么的。”
六岁的温然,才刚启蒙一年,学的又都是书本上的东西,平时也没人教她这些,所以还不懂‘热血小寡妇’一词代表的含义。 而常姨娘听到这些,因热泪熏红的脸瞬间转绿:“......” 然,温叶的嫁妆早已一箱箱往国公府抬了。 * 正堂中央,温叶无声瞧着朝自己走近的男子。 红衣锦带,步履沉着。 徐月嘉缓步走至温叶左侧,周遭恭喜声、起哄话从未间断,温叶垂眸,视线之内只余一双喜靴及半截微动的喜服下摆。 二人朝温父与沈氏行了一礼。 礼毕,温叶手中被塞了喜绸一端,同时,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喜绸另一端,二人默契转身时的那一瞬间,不期然对视上,穿透皮囊的喜悦下,是一片平静的湖面。 就这样,俩人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一步步走出温府正门。 在跨出最后一道门槛时,温叶步子顿了一瞬,今日踏出这道门,便意味着她要再次开启一段未知的人生。 那这算不算是她的第三次投胎呢? 前面的徐月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停犹,不动声色慢下脚步。 花轿一路从温家来到国公府,于正门前落轿。 温叶缓缓从花轿中走出,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指根略长,掌心薄而修宽,不似温叶见过的读书人的手,比如温家长兄的,细且纤长,只执笔的几根指节处生着薄茧。 近前男人的手,似蕴藏着无穷力量,深不可测。 在一片欢声喜语下,温叶将自己的手放入徐月嘉掌中。 国公府的老国公夫妇已逝世多年,是以,他们跪拜的是二人的牌位,一系列流程过后,温叶被迎入婚房。 待最后一道合卺酒过后,已是深暮。 闲杂人等离开,除了候在外间的婢女们,屋内只剩温叶和徐月嘉。 掀了盖头后,温叶第一次瞧清徐月嘉的面貌。 确实有让盛京女子一见误终生的资格。 如清风似柏的身影,转过身来,疏眉朗目,却偏偏一身红衣,凭添几分欲色。 匆匆一瞥,足以惑人心神。 然温叶眸光始终平静,只在最初有过一瞬对美好事物的惊艳。 “想吃什么,唤婢女去端。”
徐月嘉沉声道,“我晚点回来。”
说完也没等温叶应声,就离开了新房。 温叶等人一走,立马松肩捶背,同时朝外喊道:“云枝。”
“夫人。”
云枝进来时,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了几样点心,“桃枝和柳芽姐姐去端热食了,您先吃两块软糕,垫一垫。”
温叶却道:“快快快!把我头上这东西拿掉,太重了。”
戴一天,脖子都要断了。 云枝赶紧放下托盘,过来帮忙。 一刻钟后,成功取下繁琐的头饰,温叶坐到桌旁,一手茶杯,一手糕点。 不一会儿,桃枝随西院的婢女柳芽一起,将一样样热食端上桌。 都是比较清淡的吃食,不是温叶素日的口味,但对于被饿了一整天的她来说,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填饱肚子活着才是首要。 温叶用了小半碗肉丝面,几块蒸鱼和肉还有几筷子小青菜。 不敢吃太多,等会儿还有运动要做。 进食结束,温叶去了侧间洗漱,回到内寝后见徐月嘉还未归,便招来西院的婢女们,了解了解情况。 方才同桃枝一起进来的叫柳芽,听她说,在前二夫人去后,西院大多事务,国公夫人都交由她来打理,只每旬抽查一次。 西院婢女不多,一等婢女只两个,另一个叫柳心,柳芽负责的是西院后院,而柳心更侧重前院。 也就是徐月嘉书房一应事务都由柳心负责。 温叶没有深问,只大概了解有多少人,便让她们退下了。 还没等她轻松片刻,徐月嘉就回屋了。 身上比离开前多了些许酒气,不过并不过,显然是没饮几杯。 也不怪,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来是没几个人敢灌他酒。 温叶毫不避讳他投射过来的目光,还道了句:“可要派人伺候郎君洗漱?”
反正她是不会伺候人的。 “不用。”
徐月嘉平静回了一句,然后一人去了盥洗室。 里头热水早已提前备好。 两刻钟后,徐月嘉换了一身寝衣,墨丝如瀑布垂在身后。 喜烛摇晃,离近了看,容貌更绝了些,仿佛是置身火热之中的寒冰,经久不化。 多色却禁欲,温叶忽然口干。 此等美色,她不亏。 数息后,徐月嘉转头看向她道:“就寝。”
随后拉下他那一侧帘帐,温叶瞧着他的背影,眸光中闪过一丝异色。 红烛长燃,一番巫山云雨过后,各自拥被而睡。 原本累了一日的温叶,经此一遭,忽然没了困意。 帘帐挡去了尽数烛光,她眼前一片昏暗。 温叶不禁多想,果然一个人是不可能完美无缺。 老天爷给徐月嘉开了无数道门,却独独忘了开那仅有的一道窗。 温叶于黑暗中,始终睁眼。 方才她刚有点感觉,就结束了。 时间也不算短,那就是技术有待商榷。 又或许是以前都是一个人睡,如今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尚不习惯? 徐月嘉睡姿规矩笔直,事毕后许久,察觉到身侧的人仍未入睡,是以出声询问:“有事?”
温叶当然知道徐月嘉也没睡,这点警觉她还是有的。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他会主动开口,毕竟从今日第一次见面起到现在,温叶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话少。 “无事。”
说到这,温叶福至心灵,突然来了句,“不过既然都没睡着,不如再来一回?”
这‘再来一回’指的是什么,不用多说。 徐月嘉:“......” 片刻后,云雨复起,再而三后,方停。 不多时,温叶抱被而眠,脸上残留着一丝餍足。 然外侧的徐月嘉却久久未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