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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泡壶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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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容经冷雨扰乱,成了难看的污渍,名牌高跟鞋不知所踪,一双小脚尽是泥巴。雨未洗净罪恶,反倒造出了肮脏。当初那个精致的女人如今沦落至此番狼狈模样。坐在硬邦邦的木椅子上很不习惯,苏玉忍不住用手撑起身子缓解不适。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挑三拣四了?黎简躲在角落时不时望向空荡荡的走廊,周之安未如往常一般来到前厅为客人倒上一杯热茶。她瞟了眼桌上失温的茶壶手足无措,一时间竟如羞涩的待嫁小姐迟迟迈不开步子,唯有躲在暗处自以为是个隐形人。女人将南山书屋当作了宣泄口。听着那些,黎简的拳头捏紧又放开,周而复始,矛盾。她抬眼静静地望着女人的侧脸,竟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细细一想,才回忆起不久前的一面之缘。可怜吗?有些同情。可恨吗?有些厌恶。本身这个世界就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与之对应的是一些还算合理的答案。可是正确与否?很难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好与坏有着明确的界线吗?人之初真性本善吗?甚至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思考毫无关联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脑子好乱。她知晓每笔交易对现实都会有一定的影响。这次呢?拿走这段记忆,用什么填补呢?犯的错真会在现实中消失吗?这样公平吗?这样不就是颠倒黑白没有底线了吗?她好奇卿知暮如何权衡。“你应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

卿知暮沉下脸,一反常态地对客人流露出了反感。“南山书屋拒绝交易。”

南山书屋,而非卿知暮?黎简不免侧目。“那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苏玉站了起来,似被激怒的野兽,死死盯着正在把玩空茶杯的卿知暮,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面前的活物撕碎。“为什么将我引来却又不帮我!”

黎简顿时神经绷紧,从角落窜上前,一把将前倾身子的苏玉拉回了座椅。死命摁住苏玉的肩膀,黎简回头探询地望向一脸平静的卿知暮,手上的力道随着心中闪过的失落轻了几分。苏玉突然抓住黎简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快要嵌进对方的肉里。“是你!我记得你!……你就是那天撞我的人,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苏玉惊恐地来回打量着屋内的二人。“你们是在设一个局对吗?你们到底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黎简从苏玉手中挣脱,手腕处还留着女人的指印。她退至桌边,扁了扁嘴,轻松地吞下了突生的小委屈。“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卿知暮放下茶杯,伸出指头探了探壶肚,茶水凉了,就不愿意喝上哪怕一口。发疯般的女人捕捉到了卿知暮嘴角难以察觉的笑。是在嘲讽我的失态,或是仅觉我不自量力,所以无奈地撇撇嘴?我不知道。我……苏玉失了话语,甚至生了怯意安安分分地坐在了椅子上。“我需要兑现一个承诺。”

卿知暮摊开右手,只见从厅内角落里的书架上飞来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平平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上,还带着细细密密的灰尘。“这是前世的你同南山书屋交易时留下的记忆,现在我将它暂时还给你。”

“记忆……”苏玉双眼空洞地望着眼前的册子,着魔似的伸出了手。“我的记忆……”说时迟那时快,黎简身旁突然冲出个人影将册子一把夺了过去。“周先生?”

黎简靠着墙险些被撞到,一脸惊讶地望着来者。“我以为你早休息了。”

周之安没有接茬,只是一直望着面前的苏玉,很久很久,就像时间快要凝固住一般,直到对方先忍不住别过了头。换了副皮囊,我认不出了。周之安朝卿知暮摇了摇头。“少爷,我已经不需要那些歉疚了,不再需要了。”

卿知暮会意,用指尖敲了敲桌子。周之安冲苏玉作了送客的手势,后者失了魂般踉踉跄跄的朝门外走去。门开,飘进了夜里的雨。苏玉口中不断地念叨着:“我为什么来这里?我该去哪里?叔叔到底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忘记了?为什么连我都忘记了……”闭门,夜里风雨的喧嚣再也扰不了屋内人。周之安回身看向桌后一言不发的卿知暮,随即换上了一如既往的笑容。“少爷,您选择我,就是看出了当年我的愤怒与执念对么?那些情感让我画地为牢。您不想看到我变成自我囚禁的可怜虫,所以您是在救我。”

“您想用时间治愈我,所以您让我等。”

周之安将手中快要捏皱的册子放在桌上,伸手轻轻抚平上边的褶皱。“其实我都知道,我不是傻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早就移情别恋了,我这种人哪儿比得上城里做生意的大老板呐。后来您告诉我,她从未回去看我……是因为在我的死讯传达到她耳中之前换掉了曾经的记忆。那时候我好恨呐!凭什么我要恰巧带着关于她的记忆死去啊?可我总是习惯性地去讨好她,哪怕到了南山书屋。做着一些不适合我、不属于我的改变,将自己活成她当年期待的样子。”

周之安用手摸着茶壶。“茶凉了,就算再去热,味道总归会变的。不如倒掉它,重新沏上一壶。我不需要她的歉疚,完全不需要。本就是强扭的瓜,她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她。与其说要用她的忏悔打消我的执念,不如说我应该放过自己。”

黎简明白了,现在的苏玉就是周之安,不,是周猛妻子的转世。“我以为你做不到。”

卿知暮笑了笑,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果真有些涩口。我害怕你做不到,带着执念总归是会受苦的。周之安挠头笑着,脸上的憨厚让黎简第一次见到对方有着庄稼汉的淳朴。“一瞬间,我做到了。令自己都很意外。”

“至此,我们之间的交易算是完成了。”

卿知暮端起茶壶想续上一杯,却发现里边早就没了存货,于是摇着头将茶壶放回原处。“是啊,我也得离开了。”

周之安看了看黎简又将目光转回卿知暮的身上。“可能现在的她还是笨手笨脚的,但是我相信她以后会比我做得更好。”

卿知暮眼神柔和,与周之安相视一笑。“她已经足够好了。”

“周先生。”

黎简拽住周之安的衣角。“你要走去哪里?你要离开这里吗?”

你离开之后留我一个人可怎么是好?她问不出口。“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啊。本来对于少爷来说,我就不是计划中的存在,只能算是一个意外,也得亏少爷对我心存怜悯。”

周之安伸手摸了摸黎简的头。“说不准这回投胎可以含着金汤匙长大呢。也说不准以后还能见面,不过那时候我可记不住你。”

原来都是卿知暮为了帮其放下执念。周先生如此,香儿大概亦是如此。那我呢?我只是意外的闯入者。黎简缩回身子。“走之前一定要告诉我。”

“现在就该走了。”

周之安闭着双眼抑制着不舍,睁开时里头有些闪烁。“南山书屋不留闲人,而且我也不想麻烦鬼差兄弟多跑一趟。”

“哦?是吗?”

黎简故作讶异,一转身朝后院走去,喉咙里发出生硬的笑声。“我有些困了,得先去睡觉了。那个,周先生一路顺风啊。”

不是应该祝福吗?不是应该表现出最基本的礼貌吗?可是心里难受,难受到自私地不想顾及那些东西。逃回房间,黎简收起虚假的笑容,将手捂在额上半垂着眼帘。周先生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呐。无论是庄稼汉,还是现在文质彬彬的模样,他都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他会处处维护自己,会注意到自己的小情绪,亦师亦友,甚至像是父亲。自己没法像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扯开嗓子嚎啕大哭,不可以抓住对方不让其离开。但不舍的情绪是那么强烈,那么容易催生出泪水。为什么都要离开呢?像是老钟,像是周先生。为什么那些温暖不让自己沉沦得再久一些呢?黎简察觉有只手在抚摸着自己脑袋,从头顶到后脑勺,轻柔,没什么温度,温柔至极。她从手掌下抬起头,泪眼婆娑,可还是认出了周之安的身影。“丫头,这是好事呢,哭什么。”

周之安用拇指拭去黎简脸上的泪水。“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生物学上被宣告死亡,在社会上不复存在……”“我不会忘记你的!”

黎简扑上前扎进了周之安的怀中。“只要我还记得你,你就从未离开过。”

“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吗?”

“有生之年。”

黎简重重地点头。“足够了。”

周之安鼻子有些发酸,脸上仍旧挂着笑意。“这些年在南山书屋,我帮着少爷处理着各种琐碎。说来又觉有些惭愧,没做过坏事,也没做过什么好事呐。总觉得失去了些许意义,可能这就是唯一的遗憾了吧。”

“周先生,你做过,只是你将每件好事都当作了日常生活的小事。”

黎简想用笑容加持,怎料还是忍不住掉泪。“当在这里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你没有一点变化,是你让我安心。我清晰地记得,十年前的清明,一家人去给爷爷上坟。不记得是什么原因我挨了父母的责骂,嗐,再正常不过了。那时我躲在草丛后偷偷地抹眼泪,是你来到了我的身边。你告诉我这个世界本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困难与不公,是你告诉我有些感情没办法割舍,但是要想办法提升自己,走出去、学会独立。与其渴望站在阳光之下,不如心中充满阳光,这样,自己就是光,不仅可以温暖自己,也可以照亮他人。”

周之安轻柔地推开黎简,细心地用袖口为其拭去泪水。“二十多岁了,还和孩子一样。”

黎简顿了顿,生生止住眼泪。“这些年我努力着,仍旧不够,可我不想放弃。那是第一次有人不是在同情我,而是在教会我独立行走。可能你会觉得不过一面之缘,但对我来说足以改变我的一生。”

“傻丫头。”

周之安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现在的黎简呢?没有别的出路。“周先生,我送送你吧。”

黎简拍了拍对方的背嚷道:“现在可别是你舍不得我咯。”

俩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厅,黎简寸步不离地将其送至门外。小小的门框将世界一分为二,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就要断了交集。“我走啦,丫头。”

周之安朝里探头笑着喊道:“少爷,再见。”

卿知暮朝对方摆了摆手,眼含温柔。“之安,后会无期。”

周之安不舍地望着黎简,终究只能点点头转身离去。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从明向暗,由实转虚,融入了夜色里的雨滴中。雨夜的老城区好静……黎简忍不住冲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周先生,我知道你忘记我了!”

已渐透明的身影顿住,周之安回头,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最终消失于夜色当中。黎简听到了,周之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那话语带着几分打趣: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你在为之安流泪?”

黎简猛地转身,不知何时卿知暮竟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她侧身溜走,带着一丝小情绪。“我哭是因为自己难受,不是为他人流泪。”

“以前也这样吗?”

卿知暮关了门,慢吞吞地走到桌后,慵懒地靠坐在椅子里。黎简想也没想直摇头。“可能顾虑太多,时不时告诫自己要坚强,但是现在发现眼泪也不一定代表脆弱。”

“这样挺好,至少诚实。”

卿知暮看着袅袅升起的熏香,较之前更浓郁了些。这东西从来都没熄灭过,好像永远都烧不完。“之后你会找谁接替周先生的工作呢?”

黎简单刀直入地发问。她不觉得有谁可以代替周之安,但她也没办法去左右老板的想法。“待你离开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卿知暮观赏着黎简脸上的紧张一瞬间被轻松取代,竟觉有趣极了。随后他伸出手指习惯性地敲了敲空荡荡的茶壶。“泡壶新茶。”

“清早再给少爷您沏茶,现在我累了。”

黎简头也不回地朝后院走去。“我是普通人,不是铁打的,熬夜是会猝死的。”

卿知暮哑然失笑,在桌前撑着下巴翻着面前的书页,却根本不关心上边写着些什么。与油灯凑得过近误伤了几根不安分的发丝,他将焦糊卷曲的头发用指头捻掉,心想头发长了竟如此不方便,寻思着哪天剪去一些才好。翻了几页,觉得乏了,无趣极了,于是垂下浓密的睫毛打起了盹儿。不久之前,周之安就对自己说过:少爷,您是否对黎简放任了些?这样她是永远不会成长的。之安真像一个为女儿前途操心的老父亲……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哦,好像是说:没事,养只小猫而已,也有些亏欠,随她去吧。不对!这样可不行,他可不愿意今后什么小事都得自己动手。卿知暮突然睁开双眼,起身朝后院走去。他现在就是想喝一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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