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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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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居的络腮胡子大叔又站在垃圾桶旁边抽烟。路边的小沟上搭着一块薄薄的烂木板,下面隐藏的或许是臭烘烘的垃圾,或许是一只半埋其中腐烂的老猫。水沟的尽头是一个通往下水道的黑洞,每当水流至此处便形成一个漩涡,卷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毛发、泥巴,或者是草渣。下水道里只有老鼠,没有苍蝇,苍蝇只会在洞口,如迎宾般招呼着落下的厨余垃圾。没人关心下水道里有什么,应该是污水和会造成堵塞的渣滓吧,动物的尸体,碎肉,说不准还有某天走失的孩子。每个下水道里都有着一双双漆黑的眼睛,死气沉沉中带着奇妙的精光。它们透过狭小的缝隙窥伺着外面的一切,路人的鞋子,带着火星的烟头,胆小鬼好奇而又恐惧地偷瞄,蓝天,阳光。一场好不容易停止的大雨,在地面汇成久未蒙面阳光下闪着亮光的水流,源源不断地冲进洞口,一只小小的它被迷了眼险些淹死。于是它鼓起勇气在还有着光亮的时间逃出了下水道,小小的身躯带着恶臭,湿透的毛发一绺绺粘在身躯上。它的出现惊起一声尖叫,身边的吵嚷从上至下灌进小小的耳朵。平日里寻食的餐馆里冲出一个打着赤膊的油腻胖子,抄着一根黑黝黝的火钳朝它砸来。它朝旁边一跃轻巧地躲过,这是它和胖子的一场生死博弈,它的灵巧将对方耍得团团转,几个回合下来它洋洋得意,禁不住欢呼起来。就在这时,头顶一片阴影,一根粗粗的木棍朝它挥了下来!随着一声沉闷地敲击,它的前胸与后背进行了有生以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五脏六腑混在一起。它大张着小小的嘴巴吐着鲜血,也吐着剩余的生气。它记得,那棍子总在洞口搅动着堵塞的垃圾。如今上边沾着自己的血液,等着哪天顺理成章将气息送回阴暗潮湿的家。它的尸体离垃圾桶一沟之隔,却像是长江两岸那般遥远,人们对此避之不及。它静静地躺在路中间,一辆载着面粉的面包车缓缓驶来,转动着的轮胎从上碾过,将尸体变成了一片贴画,牢牢地黏在了并不平整的路面上。络腮胡子大叔新续上的烟也抽到头了,他将其摁灭在了垃圾桶边缘,最后捏在指尖潇洒地弹了进去。不算是一场好戏,没意思。错开高峰,小餐馆里的食客不多,三三两两用不着拼桌,几个家常小菜经济实惠。饭菜味道尚可,看上去倒也干净卫生,最重要的是价格低廉。黎简改不了的一个毛病,就是对自己特别抠门。将最后一口米饭扒干净,黎简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最平常的饭后休憩。旁桌的几个中年人叫了一锅满满当当的焖鸡,就着午后洒在桌上的暖阳喝着小酒。其中一个说着老婆生了大胖小子,桌旁的朋友举杯笑着庆贺。接着他又抱怨着赚钱不易,朋友们用这话题各自发着牢骚。这就是生活,最普通的生活。所有的琐碎属于自己,同时又复刻了别人。黎简的视线从他们身上划过,转向了左前方的一桌。那边坐着一个男生,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清爽的短发,干净的白T,阳光依偎在半边脸颊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他用筷子戳了戳煮过头的肉块将其扒拉到一边,从中挑挑拣拣出一块土豆放进嘴里细细咀嚼,随后一皱眉头将筷子搁在了油腻腻的桌面上。他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孩子,应该是吃不习惯小餐馆的食物。他来这里做什么呢?突然间的饥饿?或者是猎奇?编排着各种各样的身份与故事,黎简情不自禁怀念起大学生活。如果没有那次转折,这个点应该是在自习室,要么就是因为没抢到位置给自己放个小假,躺在学校散发着清爽气息的草坪上晒晒太阳。对了,还有几个月之后的校招,她已经期待了很久……不过都说了是“如果”。男生偏头看向角落里的黎简,冲其笑了笑。两颗白皙的小虎牙发射着可爱的讯号,令黎简有些做贼心虚,头脑发胀,脸颊通红。难堪。黎简强装镇定地将几张钞票压在碗碟之下。她知晓没人记得她。走出小餐馆的她还是难以平复心中起伏不定的混乱与尴尬。黎简垂头快步走着。突然,脑子发出警报,身体接收到指令让她迈出的左脚半悬在半空中,重心不稳连忙往后单腿跳了好几步。幸好,幸好……黎简长舒了一口气。先前在餐馆内就听得一身热汗的老板得意洋洋地冲店员吹嘘自己身手矫健制服了一只上蹿下跳的老鼠,没想到她差点一脚踩上去遭了殃。在旧城区的宽宽窄窄中,老鼠多到数不胜数,死老鼠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黎简讨厌这种生物,因为它们总是在无人的夜晚将后厨弄得一团糟,害得自己平添工作量。看到一些被打死的老鼠,她觉得恶心,没闻到味儿也会捂住鼻子,然后从眼中流露出厌恶或是幸灾乐祸。可是今天,她竟生出了一些怜悯之情,为什么这只老鼠只是窜了出来,并未偷吃东西就要被当街打死?而且它们只是为了生存。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会被定性?她不禁想到了苏玉和竹竿儿,他们呢?他们就一定是坏人吗?黎简晃了晃脑袋,觉得不该这般。这个世界本就有着自己的规则,所有生物都有着应该遵守的生存之道。过度怜悯只会成为伪善,当自己的利益被触及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不该用最恶劣的想法去揣测那些被侵害过利益的人的所作所为是好是坏。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塑料袋甩开,忍着恶心望着软塌塌的老鼠尸体,手足无措好一会儿还是将袋子揉成一团又塞回口袋。她做不到,内心的善意也只成了最终对自己的戏谑。老鼠的尸体或许只能任由车辆一遍遍碾过,成为地面的一块疤。黎简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哪怕她现在还是挺讨厌与害怕老鼠这种生物。就像儿时好奇心作祟去望下水道,然后被一只窜出的老鼠吓得脸色惨白。这一切被坐在店内的人尽收眼底,他桌前的食物还是满满当当,结账走出店门朝黎简的反方向离去。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同几个年轻的女生擦肩而过,引得别人忍不住回头望去,似乎对那一面之缘念念不舍。………………“这是你要的茶叶。都是老板包好的,要是弄错了可怪不得我。”

黎简将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放进店内的柜子中。“还有桃花酿。老板跟我说了好多酒的起源,可有意思了。”

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钞票拉开抽屉放了进去,黎简这才望向桌后捧着一本《海错图》看得津津有味的卿知暮,见其根本不听自己的絮叨,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儿。“还剩整一百元,我给你放抽屉里了哦。”

“好,知道了。”

卿知暮点了点头。“那待会儿给您泡壶龙井?”

“嗯。”

还是没有抬头。果真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最初黎简还算勤勤恳恳,可等所有事情都压在身上后,她开始不太能理解这种身份。就算是打工,那前提是老板与员工本质上是平等的,在这里她觉得自己身份是低下的,更像是仆人。主人指东,自己就不能往西。以前卿知暮和周之安之间还能寻到些朋友的影子,怎么到自己这里却没有了呢?黎简细细思考,转念一想,或许是相处的时间不算长,所以情分达不到做朋友的地步。至少对方没有对自己颐指气使,想必还是尊重自己的。是自己要求过多了吧。“我现在就去准备吧,这回一定不会浪费茶叶。”

黎简赌气地向后院走去,迫不及待地想泡出一壶能得到称赞的好茶,也算是对得起周之安之前的教导与这茶昂贵的价格。卿知暮合上书本侧身看向那个气鼓鼓的背影。“你身上有股死老鼠味儿。”

黎简止住步子,闻闻衣服,并没有嗅出什么奇怪的味道。鼓着腮帮子没来由生出一丝委屈。她将步子踏得脆响。在厨房将烧好后滚烫的水报复性地倒进茶壶,然后端着茶盘回到前厅将它放在卿知暮面前。“不错,不用尝就知道是一壶好茶。”

卿知暮伸出指尖在发烫的壶身划了一圈戏谑地看着黎简。“怎么?你的表情不太好啊。”

那神情仿佛是看穿了黎简的小心思,并且自信对方不会得逞。黎简觉得对方强装镇定只是为了所处地位的面子。“这里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它们有着自己的职责,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卿知暮揭开茶盖,让里边过度的热气升腾带走多余的温度。“比如说水和壶,它们的任务就是泡一壶好茶,所以无论你如何干预,它们最终给出的答案都不会太差。”

“若如你所言,周先生又何必教我泡茶?”

黎简耸动着鼻子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幽幽茶香。“我也尝过之前自己泡的茶,明明就……”“因为他喜欢。”

卿知暮抬头看向黎简,望着那一脸令自己忍俊不禁的可爱小表情。“因为你不喜欢。”

因为周之安喜欢研究茶,所以他教黎简如何泡茶;因为周之安喜欢看书,所以他给黎简推荐喜欢的著作;因为他喜欢写字,所以他告诉黎简该如何研墨,如何挑选一支好的笔。因为他喜欢黎简,所以想将仅有的美好也带给黎简。只是一直以来,黎简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周之安觉得卿知暮喜欢。所以她做着这一切,却从未探寻过周之安喜欢什么,卿知暮到底喜欢什么,自己又喜欢什么。卿知暮翻开书本其中一页,指着上边绘着的奇怪生物说道:“如果上边告诉你玳瑁生有六足,你会深信不疑吗?”

黎简摇头。“你会的,前提是你没见过这种生物。现在的生活便利让你能接触更多更加准确的知识,所以人们习以为常,也懒了。好在你还存有质疑,何不将这种质疑带入生活遇事之中,不要相信事物的表面,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卿知暮指了指眼睛,又点了点胸口。“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看。”

“那你呢?”

黎简俯身撑在桌面上,望着那双逐渐丧失焦点的双眸。“我不是问你用什么角度看待事物,我是在问你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咳。”

卿知暮别过头不敢直视面前探寻的眼睛,将温热的茶倒进杯子,迟迟没有入口。他此时根本对茶没有心思。“你不会给予我一个真实的答案,甚至懒得骗我。若不坦诚相待,彼此就永远不会互相了解。”

黎简将茶杯向前推近了些。“我不会问你了,你也不用随意揣测,或者教我怎么做人。你又怎么肯定我一定只是用眼睛而不用心呢?如果仅仅看表面的话,那么我现在该有多讨厌你?为何要制定一系列的标准呢?金无赤足,人无完人。”

黎简生气了,没有谩骂,没有无理取闹地发脾气,甚至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都过于冷静。她知道卿知暮并无恶意,甚至是带着关切。可和周之安给予的始终不一样,卿知暮过于高高在上,类似于说教,根本就没有平视过她。似是在保护着她,但那和养一只猫猫狗狗所给的爱护有什么区别?像是长辈,却不会是朋友。她不喜欢,不喜欢被一次次打击。她知晓自己有大大小小多如牛毛的毛病,但不喜欢被别人一针见血地指出,或是栽赃般地强加于上。她甚至觉得现在看起来没有负担,其实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她想重拾以前丢掉的一丝自尊,一丝自己捍卫,一丝来自他人的尊重。卿知暮面上没有表露,心中也生出了不满。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就算面对香儿做的那些事,他也仅仅觉得可惜,觉得难以理解。黎简不就是一只小猫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吗?给了对方不用为生计烦恼的生活,给了庇护,还不够吗?他的出发点只是为了让其成长,避免以后受到伤害而已。就像是阻止猫不要吃带毒的老鼠罢了,怎么这猫就开始埋怨起自己了呢?怎么之安可以,我却不能呢?罢了,人的生命不过短短几十年,太短暂,太渺小了。何必同她置气。“我不与你计较,只要你不触及原则性的问题就行了。”

卿知暮端起茶杯,小喝一口竟觉得今日的茶香似减。“‘原则’是偏见的另一个名称。”

黎简脱口而出。“此话何意?”

卿知暮将茶杯搁在书本上,从杯沿滴下的茶水渗进了吸水性极好的书页中。“这不是我说的,是你看的书太单一了。”

黎简说完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望着对方一脸不解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没必要如此咄咄逼人。气对方揣测自己,可是明明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她走到角落的小方桌上拿起大茶缸又折返回来,将壶中的茶一滴不剩地倒进茶缸里,抿了一口。“你说的没错,是挺好喝的。”

“一点也不。”

卿知暮用手指了指墙边的柜子。“我想喝新买的桃花酿。”

“遵命,我的大少爷。”

黎简起身朝柜子走去,嘴里小声笑道:“连两步路都懒得走的大少爷。”

卿知暮撑着下巴望着忙碌的背影,未发觉自己竟然扬起了嘴角。她和周之安做着同样的事情,但是她和周之安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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