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老板忍不住又催了宋浣溪两句:“阿浣,客人们都等着呢!”
他是今日才彻底发现宋浣溪的重要性的,晚上六点饭口一到,来的客人接二连三地问,说书小先生怎么还没来? 平日到了八点左右,店里就没客人了,今天还人声鼎沸,就为了等一个说书小先生。 池老板盘算着,若是日日如今天这般,倒是可以再多卖一个钟。 卖些酒水花生,做点小吃,赚的钱也不少呢! 宋浣溪笑了下,没有马上开讲,而是十分有眼力劲儿的提着一大壶热水,看那张桌的茶杯空了,就续上一杯。 最后,取出家里带来的钵仔糕,用池记面馆的碟子装了,送到了角落里的陆兴邦面前,“先生,您的点心。”
陆兴邦扬了扬眉,宋浣溪但笑不语,转身接过客人递过来的明报,翻到副刊,先读了神雕侠侣,又读了白发魔女传。 虽然她有意放慢速度,还是很快读完了两篇连载。 客人们都有些意犹未尽,纷纷喊着让宋浣溪再读两篇。 来的客人带了不少报纸,宋浣溪从成报,快报的副刊上又挑了几篇读了,只是有神雕侠侣和白发魔女传珠玉在前,这几篇读来不免显得有些干巴巴的。 见客人们略有些失望,宋浣溪心念一动,许诺道:“明天,我带本书来读,保证让大家满意!”
客人们这才高兴的应了,饮尽杯中残茶,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宋浣溪收拾完桌椅,已是九点过,池老板难得好心的问了一句:“这么晚,要不我送你一程?”
宋浣溪婉拒了:“不用,我脚程快,一会就到了。”
如果那位明白她的意思,今晚根本不用担心。 宋浣溪接过池老板送的一包馄饨,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 很快到了池记的后巷入口,宋浣溪轻咦了一声,前面一片黑暗,路灯又坏了? 明明昨日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黑暗中,陆兴邦的身影缓缓浮现,仿佛夜色中的一只暗影猎豹,优雅从容。 他轻笑道:“看来我没猜错,你果然有事找我。”
女孩子真是聪明,知道送点心给他,告诉他有事找。 宋浣溪笑了起来,答非所问:“钵仔糕的味道如何?”
陆兴邦舔了舔唇,回应道:“甜而不腻,爽滑可口。”
二人一边说,一边于黑暗中向前走,宋浣溪已经有些习惯,倒不如何害怕,闻言笑道:“这是我家二妹的手艺,我想让她去九龙的戏院门口卖些小吃。”
“还要劳您多多关照。”
陆兴邦笑出了声:“我还当什么事——” “小事,我等下就吩咐兄弟一声,叫他们看顾着点令妹的摊子。”
宋浣溪大大方方的道谢:“那劳您费心了。”
陆兴邦话锋一转,却问起了她在演艺班学习一事:“今天上课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宋浣溪眼睛睁的大大的,笑道:“有趣极了,影后林钰亲自给我们授课呢!”
陆兴邦配合地做出了有点吃惊的样子:“林钰?”
宋浣溪点了点头,她不喜人后八卦,林钰和龙五的事就没有说,只说唱片代唱一事。 接着又说了富有个性的秦刀,讲了小媳妇儿没了丈夫又被逼债逼婚,一波三折的剧情后,秦刀又要他们续写。 陆兴邦大笑出声:“那个男学员真这么说?天降大侠?哈哈哈哈,他怎么不干脆弄个猴子下来打抱不平?”
宋浣溪认真思考了下,“大侠要是失败了,可能猴子就下来了?”
陆兴邦再度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他的双眼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笑容淡了些,笑意却更浓,声音也低了几度: “那你呢?说了这么多,你又是如何续写的?”
这是宋浣溪的得意之作,背起来毫不费力,她慷慨激昂,还配上了动作表情,只是把安秀娘的名字换掉了。 “她把一双儿女往前一推:‘我还不清,我还有儿子女儿,儿子女儿还不清,还有孙子外孙!’” …… 一番话罢,却迟迟没有得到陆兴邦的回应,宋浣溪疑惑地抬头看去,却对上了一双灼灼的黑眸—— “非常好——” “续写的,非常好。”
男人的声音低柔,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好了,你回家吧!”
宋浣溪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二人驻足在路灯明暗交替之界,不知站了多久。 她只要一步就能踏入光明,却难得的迟疑了。 说到底,宋浣溪也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扛下了一家老小的重担,却鲜少有和人交流的机会。 陆兴邦真是个好听众。 宋浣溪轻声道:“谢谢您愿意听我絮叨。”
陆兴邦笑了,一口白牙在黑暗中闪闪发亮:“这样的絮叨再多点才好。”
他故意叹了口气道:“毕竟小先生最近都没有改别人的文章了!”
宋浣溪又羞又窘,直接落荒而逃。 她轻快地走了半条街后,若有所感,顿住脚步向身后看去,却见那个高大的男人身后,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仿佛光明在追逐着那个黑色的身影。 宋浣溪隐隐明白了,为何连续两次,路灯都碰巧熄灭。 原来陆兴邦一直在小心的保护她。 不知名的喜悦冲淡了一天的疲惫,宋浣溪的脚步又轻快了些。 到家时,二妹坐在桌旁,头一点一点,困得不行还努力睁开眼:“我把文仔哄睡了,怎样,明天可以去卖小吃了吗?”
宋浣溪见她困成这样,知道说什么阿芸也记不住,索性打发她先去睡觉,有事明早再说。 她简单洗漱后却没有马上上床,而是搬着椅子,再度来到了书架前。 书架最上面一层是祖传的手抄本,并一堆法学典藉。 第二层却有意思多了。 被父亲明令禁止她不到十八岁不得翻阅。 父亲在世时,宋浣溪还有些好奇,可惜父亲盯的死,她没什么机会下手,等父亲去了,她又忙于贴补家用。 没想到还真等她过了十八,才第一次摸到这第二层的书。 宋浣溪白天在课堂的时候,听到边城的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后来想想,许是在这第二层书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