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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兴瑞年间户部统计人丁时,老臣正在户部任职。那时的情况并非全然如此。人丁是由郡县的衙门去统计的,然后呈报到州府,再由州府核查后上报到户部。各府县衙门办事效率不同,有的地方又遭了灾,人手不够,就更慢了。所以一次统计前前后后差不多要花三年时间,有的地方的人丁数量,统计的是三年前的,到了皇帝面前下去调查时,可能已经隔了四年,所以难免会有差入。”
陈远思没有问话林聿修,而是直接对叶倾怀解释道。
叶倾怀点点头,道:“陈阁老所言确是实情。兴瑞帝的手札中也曾写到过此事,他总结说,调查一次人口耗时费力,且并无成效。但是,林聿修说的情况,也确实存在,而且不是个例。”“林生,你既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可有应对之策?”
叶倾怀问道。
“丁银和田赋由来已久,且是国库基石,纵然改制,也不宜大刀阔斧。学生拙见,可逐步缩减丁银在赋税中的占比,同时提高田赋,最终形成以田契为主要衡量依据的税收体系。”林聿修答道。
陈远思转向了林聿修,道:“丁银并入田赋的国策在兴瑞年间曾经推行过一阵,但是由于田赋提高,当时引发了一阵退耕潮,进而导致了兴瑞十八年的饥荒,国库也因此一度告急过。”林聿修道:“学生以为,兴瑞年间的改革失败,有多方面的原因,并非是政策之过。取消丁银的国策之所以推行不下去,究其根源,其实是中央与州府之间的事权关系严重不对等。大景除了藩属地外,各州府每年收上来的赋税有七成要上呈京师,只有三成可以留作州府自用。但州府要做的事却很多,除了开山修路、屯田兵防的支出由工部和兵部直接承担,其他的科教文卫等等事宜都要由州府自行承担。”
“我朝的官府模式和赋收体制大多是从睿朝延续下来的。但是,我朝与睿朝有一个本质区别,那就是国土面积。睿朝只有五州,面积上只有大景的三分之一。睿朝可以采用这种模式,是因为人少,面积小,所以这种自上而下的管理成本小,州府承担的事情也少。但是这一套体制到我朝却不适用,因为大景太大了。州府要管理的土地和人口都远远超过睿朝,人多地广,要开设的医馆、学堂数量,配备的衙司人员都数倍于前朝。”
“钱少事多,上面交代下来的事情却不能不办,州府就要想法子从其他地方开源。”
林聿修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道,“州府有什么地方开源呢?只有从老百姓身上下手了。于是就有了各地花样频出的搜刮民财的手法。勾结富绅,巧立名目,层出不穷。对于朝廷推行的新政,他们眼里看到的不是朝廷改革求新的良苦用心,而是一个用来搜刮民财的噱头和理由。这样的州府,又如何能让新政顺利地推行下去呢?”
林聿修的话让在场众人陷入了沉默。 陈远思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眼睛渐渐睁开了来,他紧紧盯着林聿修,像在看着一个危险的对手。 林聿修却未曾看他,他直视着叶倾怀继续道:“故而要想朝廷的政策能够行之有效地推行落地,首先是要从本质上改变朝廷和州府的关系,由全盘托管变为以监代管。下调州府的赋税上缴比例,还政于地方,另在各州设立州御史台,负责监管和弹劾州府官员。州御史台不受州府管制,直接由京城御史台管辖,京城御史台也不再由内阁任命,而由陛下直接负责。”
他此言一出,不仅让几位内阁大学士倒抽冷气,连叶倾怀心中也是一惊。 林聿修虽尚未入朝为官,但是所言皆是朝廷积弊,鞭辟入里。而他的政见,更是要彻底颠覆朝堂现有的格局。若是当真如他所言,只怕整个大景的官场都要地震了。 “古之建事宣政,有处为难者,莫过于法之必行、言之必信。建事不果,政必荒怠,任仕不考,官必庸惰。学生查见,当今为官者,有失者众,若要政策推行得当,当对在任为官者立限考事,由内阁、御史台及六部共同监察事成与否,做到以事责人。如此,方能确保朝廷宣政可由上而下,一以贯之。”
说完,林聿修对着叶倾怀行了一个标准的推手礼。 他的陈词结束了。 几名内阁大学士神色严峻地交换着眼神。 叶倾怀也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林聿修家世清白,才学渊博,胸怀大志,为人清正,叶倾怀正在用人之际,此次春闱她本有意将他提拔上来委以重任,但他殿试上如此作答,却让叶倾怀多少有些难办。 并不是说他答得不好。相反,林聿修的策论引经据典,入木三分,不同于那些辞藻浮华的文章流于表面,而是可以落在实处甚至直接拿来执行的,这让叶倾怀深受启发,获益良多。 但是,他在殿试上提出如此惊世骇俗锋芒毕露的政论,却相当于是把难题交到了叶倾怀的手里。 若是叶倾怀重用他,相当于是昭告朝野自己认可了他的这种政论,并要将其推行下去。如此高调行事,只怕还不等林聿修穿上官服,就会有各种弹劾反对他的言论冒出来了。 但若是不重用他,以后再想推行这些政策,只怕是无人可用,难上加难了。 林聿修在殿试上交的这份答卷,可以说是逼着叶倾怀不得不提前作决策。 “林生,老朽有一事不解。”
陈远思慢悠悠地问道。
“阁老请问。”林聿修的姿态十分谦卑。
“我看你的履历中写着幼失所怙,且家中无人在朝为官,但你对朝堂中事却洞若观火,甚至连朝廷与州府如何分税这样的中枢机密都知之甚详。老朽想知道,你是从何得知的这些呢?”叶倾怀心中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