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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阵死寂。
闻道学宫不温不良的人虽多,可从未有过这种打了人还理直气壮质问的。 此人活阎王吗? 赵与辞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根本无法顾及夙寒声说什么,捂着脸惨叫连连,身后弟子七手八脚地想去扶,却被他一脚踹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鲜血顺着下巴往下滴,赵与辞忍过那阵剧痛,气得双目赤红,当即不管什么私下斗殴扣三分,就算扣三百分他也要此人生不如死。 “我必杀你!愣着干什么!给我废了他!”被抽的人还没疼哭,夙寒声倒是眼泪快下来了。 他已忍住杀意,并没有像崇珏教得那样直接杀人,这人竟然还要得寸进尺? 几个弟子招出兵刃,朝着夙寒声袭来。 伴生树哪里会让几个筑基期的人近身,只是一通乱舞便将围上来的少年全都打翻出去,无数枯枝直勾勾盯着赵与辞。 一堆人被横扫出去,哀嚎连连。 赵与辞下巴的血滴得满身都是,他嘴唇都疼麻了,张嘴就要再骂,却在那声怒吼后只能发出含糊的。 “唔唔唔!!”
夙寒声:“我管你爹是谁,我爹还是仙君呢!那又如何,不照样死得连尸身都寻不到!”
赵与辞:“唔唔——!”
夙寒声脸色一沉,枯枝再次凌空而至。 啪—— 这次直接抽在赵与辞的身上,两下三下便被抽得衣衫上沁出血痕,明明是个即将结丹的筑基期,却被一根枯枝抽得毫无还手之力。 夙寒声冷冷道:“我师兄将我养大,你竟敢如此诋毁他?!”
赵与辞:“……” 其他人:“……” 怎、怎么听懂的?! 赵与辞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被一个筑基期的新学子欺辱成这样,气得浑身直哆嗦。 他本是想操控灵力冲上前的,可那枯枝不知有什么神通,疼得几乎让他凝聚不了神识,只能捂着伤口,眼泪混合着鲜血簌簌往下落。 伴生树下,金丹之下皆蝼蚁。 夙寒声的经脉无法修炼灵力,但天生剑骨的天赋许是都落在伴生灵上,仅仅十七年便长成这番诡谲模样。 角落中无人在意的乞伏昭满身是血,无暇顾及周围,挣扎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往树荫中爬去。 若在日光下暴晒半刻钟,他必死无疑。 乞伏昭疼得眼瞳涣散,眼前阵阵发黑,手即将探到树荫中时,有人停在他身边。 乞伏昭下意识畏惧旁人的靠近,立刻遮住脸额头触地。 下一瞬,一双手轻轻落在他凌乱脏污的发间,毫不嫌弃地揪起一绺发,生涩地将一样东西系在微卷的发上。 乞伏昭一愣。 只听得耳畔“嗞”的一声,似乎是什么阵法启动了,接着一阵阴凉遍布全身,被阳光灼烧的痛苦缓缓消散。 乞伏昭茫然将额头从双臂间抬起,举目便见一身雪纱的少年抱着几卷卷轴蹲在那,垂着羽睫看他。 “还能动吗?”
那双眼太过清澈,乞伏昭甚至能从中看出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自己,他下意识又低下头,缓慢的心脏猛地一阵疾跳。 “嗯……” 只要不被日光晒伤,拂戾族一向命很硬。 乞伏昭晒伤已止住了血,狼狈地站起身,哆嗦着将地上散落的衣裳裹在身上,在一身雪白莲纹袍的少年莫名有种自惭形秽的羞耻。 三界甚少有人对拂戾族有好感,更何况此人一看便是玉食锦衣养出的精致尊贵,更不会无缘无故触碰他这个天道厌弃之族。 乞伏昭余光扫了夙寒声手中拂戾族的书,疾跳的心口逐渐平静。 不过又是一个想借着施舍,让自己译书的人罢了。 他习惯了。 赵与辞还在疼得哀嚎,夙寒声想问乞伏昭句话,被吵得头疼。 “能不能小点声,我在和别人说话呢——你昨日还说我无礼,没教养的人是你才对吧。”
赵与辞:“……” 赵与辞怒不可遏,几乎被气得失去理智,挣扎着招出兵刃。 那灵剑上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明明是筑基期竟然蕴含着金丹一击,势如破竹朝着夙寒声面门劈来。 “去死!”
夙寒声沉下脸,正要操控伴生树,耳畔却听到“咻咻”几声,几道闪着金光的东西激射而来,轰然将赵与辞的灵剑打歪。 灵力倏地散去。 夙寒声定神一看,却见几枚五帝钱萦绕赵与辞身侧飞快旋转,顷刻化为密密麻麻的符箓牢笼,将其瞬间困住。 “啊……” 这是有人替自己出气吗? 夙寒声正高兴着,却见又是几道五帝钱簌簌而来,转瞬将他也困住了。 夙寒声:“?”
这什么东西? 乞伏昭看清五帝钱,神色一变。 是惩戒堂。 被伤得浑身是血的赵与辞倒是一阵狂喜,惩戒堂的黑衣副使刚持着长鞭落地,他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艰难发出含糊的字眼。 “唔唔!望……副使……为我主持公道。”
五帝钱困笼并不伤人,只是防止犯事学子用灵力反抗。 副使泪痣像是要渗出血,漂亮的眉眼轻轻一挑,手持着蛇鞭敲了敲掌心,啪啪两声。 “今儿我和正使都闲得出奇,你们倒是给我们找了个事打发时间——来人,带走!”
几个黑衣弟子乌泱泱过来,将在场众人全都带去惩戒堂。 夙寒声记得这个漂亮副使和师兄认识,乖乖地垂着手没有反抗地被带走。 *** 闻道学宫的学子虽然各个混不吝,但刚入学——还未行入学礼,便直接将山长之子抽得破了相,此等“壮举”瞬间传遍整个学宫。 听照壁上更是将大大小小的骂庄灵修的话改成偌大鲜红的: 「刚入学一日便惹祸招灾,此届新学子了不得!」 「闻道学宫,温良俭让的诫训,新学子已顿悟,吾甚感欣慰」 「赵山长之子一向横行霸道,终于自食恶果,我身处惩戒堂守门,若想知晓第一手消息,赏我十灵石,我为你实时讲述战况!」 夙寒声和乞伏昭被带去了惩戒堂。 不少弟子全来看热闹,看似抱着卷宗忙活,实则余光一直落在犯事儿的两人身上,啧啧称奇。 后生可畏啊。 惩戒堂风水很凶,刚进去便感觉一阵阴森寒意扑面而来,偌大厅堂中,正使已在高台之上,发间束着小冠,一副厌世脸,正恹恹地打着哈欠。 副使将人带到,抱拳行礼:“正使。”
正使喝了口茶,眯着眼睛看着下方两人:“闻道祭将至,二位好大的雅兴,鸿宝斋此等神圣之地,不好好看书,打什么架?”
夙寒声被二十颗铜钱困住,脸侧被五帝钱的符纹萤光照得如暖玉似的,看着灵巧乖觉,同邪魔外道根本不挨边。 赵与辞噗通一声跪下,涕泗横流地含糊道:“唔唔!唔!”
他胡乱说了一通,正使“嚯”了声,看了下夙寒声:“竟是新学子,胆子倒是挺大。”
众人:“……” 到底怎么听懂的?! 正使一抬手,副使利落上前,掐着赵与辞皮开肉绽的下巴强行给他塞了一颗灵丹。 灵药下肚,伤口终于止住血,赵与辞说话也利索了些。 “正使!此人身戴浮云遮,又和乞伏昭混在一起,我只是疑心他是拂戾族之人质问几句罢了,却被他伤成这样!此等穷凶极恶之徒当诛!望正使为我主持公道!”
这话很有水准,全然将自己摘了出去。 正使看向戴着浮云遮的夙寒声:“当真是你先动得手?”
夙寒声想了想,点头:“是的。”
围观众人心中全都“嚯”了声。 好嚣张啊! 正使本以为这案要审个半天,没想到只问一句就得了结果,诧异地挑了下眉,来了兴致:“那你为何伤他?”
夙寒声觉得有必要挣扎一番:“是他要对我不利,我的伴生灵护主,才轻轻地碰了他一下。”
众人:“……” 轻轻碰一下,能碰到皮开肉绽? 赵与辞双目赤红地瞪着他,恨不得将其杀了。 满室的人都没注意到“伴生灵”三个字,倒是正使愣了下。 正使眼神大概不怎么好使,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从袖子里摸出来单片琉璃镜戴上,好一会才认出来。 果然是应煦宗的小少君。 副掌院同玄临仙君是多年好友,昨日还将他叫过去叮嘱一番,务必照料这个命运多舛良善乖顺的小师弟。 正使看了一眼赵与辞身上的伤,“唔”了声。 良善,乖顺? 哪儿? 不过追根究底,终归是这位小少君先动得手,正使也没怎么偏袒,扶了扶眼镜:“先动手者,按照闻道学宫校规,要扣除三分,听照壁上昭示三日。”
夙寒声拧眉。 当真要去不成闻道祭了? 赵与辞死死瞪着他,却仍旧不满足。 他被伤成这样,不让这兔崽子脱一层皮,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正使……” 赵与辞还没借着“拂戾族奸细”攀咬完,就听正使慢吞吞地道:“而你,随意诬陷新学子,只是戴了个浮……浮什么……” 副使:“浮云遮。”
“对,只是戴了个浮云遮便疑心是拂戾族奸细。”
正使淡淡道,“难不成你见到戴浮云遮的女修,也能借着‘疑心’,上去掀人的雪纱吗?”
赵与辞一噎。 正使随意掀了下戒律,似乎在找如何处罚。 一旁的副使提醒他:“十三。”
正使:“哦,双方皆有过错,扣分之事暂定,学宫戒律第十三条……” 此话一出,围观学子倒吸一口凉气,全都脸色大变。 第十三条戒律…… 未免太狠了。 夙寒声还在疑惑十三条是什么可怕的刑罚时,就听正使道:“……把你们尊长给我叫来。”
夙寒声:“…………” 叫家长?! 修道者入闻道学宫,且已是十几二十岁的人了,在学宫闯了祸惹了事,竟然还要连累尊长来学宫。 不少人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 惟独赵与辞满脸得色。 赵山长在闻道学宫百年,就算副掌院也要敬他几分,哪怕应煦宗那位手腕通天的谢识之来了,也奈何不了他。 夙寒声呆了好一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榜贴上留的尊长是谁时,小脸有些白。 大师兄。 要是大师兄知晓他入学第二天便打架,还被扣分,虽然能为他镇场子,但如此丢人之事,事后免不了一顿打。 夙寒声哆嗦了下。 见副使拿着玉牌去联系榜贴上每个人的尊长,夙寒声突然一把扑上前,干巴巴道:“我师兄忙得很,正在闭闭闭关,能叫其他尊长行吗?”
副使道:“徐南衔是学子,不行。”
“不是我四师兄。”
副使点开夙寒声的榜贴看了看,问:“那是应煦宗的谢长老吗?”
“也不是。”
夙寒声身披着雪白素袍,紧皱着眉,终于下定决心,破罐子破摔。 “我……我还有个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