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机场送走张若竹后，南国提议去找卿池，“昨天碍着有张若竹我不好恁丫，早看那贱人不顺眼了，要不是贱人张若竹怎么会去非洲，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达离你走不走？”

“我——我——”“我我我什么我，你不走我一个人走。”

“你，我当然走啊。”

“那好，新仇旧怨一块儿报销。”

南国是直接杀到她工作的地方，把她叫到公司楼下。“你昨天来就来，干嘛还把小白脸带上，这不明摆着让张若竹不开心吗？”

“我愿意，关你屁事，哎我发现南国怎么哪儿都有你，神经病吧。”

“我今天不跟你吵，就想问问你，你对张若竹到底什么意思？他对你这么好，你还是人吗，不喜欢却老吊着他，什么意思我就看不懂，缺爱啊你！”

“切，对我好的人多了去了，我要一个一个还回去还不累死。”

“快快快拉倒吧，还多了去了，也就张若竹那个傻子眼瞎看上你，话说我也不知道他看上你哪点了，要长没长，要短没短。”

“那也总比某些人搞不伦——”啪——南国一巴掌甩在卿池脸上还没等达离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卿池骂了一句立马还了一巴掌，达离看到南国被打了，怒火中烧甩手送她一巴掌，她自己也愣了，这时旁边的南国旋风般伸出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去你妈的！贱人。”

南国不愧是练过的人，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觉得眼前的人一下飞了,达离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南国，忽然听到卿池吼一声爬起来朝南国张牙舞爪扑过去，达离看形势不妙准备拉着南国飞跑，隐约听到卿池的追赶和惨痛的怒吼声，“南国达离你们这俩**——”两人跑了很远，确定后面没有人跟上来，两人气喘吁吁直不起腰来，互相看了一眼，都被对方的狼狈逗得哈哈大笑。达离靠着墙壁坐下来：“我腿软。”

“我也是。不过好刺激，终于替张若竹报仇了。”

“我觉得还有点后怕，你说她会报复咱吗？”

达离有点担心。“怕她？她就一只纸老虎。”

顿了顿，南国又说：“刚刚谢谢你啊，为我出气。”

“算了，你以后还是别惹这些了，打嘴炮就够了，我可没这胆了。万一报复咱怎么办。”

南国看着达离笑了笑：“胆小鬼，为预防她打击报复，我们还是避避吧。”

“去哪儿？我得回美国了。”

南国扯着达离的袖子，边走边说：“少来，反正都有王东岳，那工作有你没有都一样。”

“才不是好吧，我——”“得了得了，就算最后陪我了，你之后回到美国，指不定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南国要去徒步怒江，她连路线都制定好了，从昆明出发———六库——福贡——贡山县——丙中洛乡——扎恩——飞石区——察瓦龙乡——米空村卡让组——那拉山——日东——泽龙草场——尼曲——桑久村——察隅县——下察隅镇——然乌——波密——八一 ————拉萨。上飞机之前，达离给王东岳打了个电话。“多出去走走对你自己也好。”

“我——很快的，完了我就回去。”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也是成年人，没必要和我报备。”

王东岳笑着说。达离无法分辨他是真笑还是假笑，“我那边也还有很多工作。”

“嗯，路上小心。”

第一站是昆明。到了翠湖宾馆时，正是凌晨，她们俩商量着第二天上午去市区转转，南国想去螺蛳湾淘几件衣服，达离想去云大。达木在云南上了四年大学，达离却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每次打电话达木都希望她看看自己的学校，达离也一直答应地很好，可就是没来过。其实达离一直琢磨着想来云南瞧瞧，看看他离家的这几年，生活在怎样一座城市中。昆明凉风习习似春天：“万紫千红花不谢，冬暖夏凉四时春。”

当之无愧的春城。还好冬天不冷，达木不会冻着，冬天用不着穿秋衣秋裤，再不会经历雪夜里扯烂秋衣袖子的尴尬。昆明正逢雨期，丝雨纷纷，凉意沁人，达离坐在公交上看着外面雨中行走的游人，思绪纷飞。她想，差不多也是北方这样一个落雨如尘的季节，自己遇见王东岳，那一年，他19岁，她10岁。她记得很清清楚那天是国庆节放假，十月7日，初秋之际，落了雨，站在门口向山坡上看，像一幅暖色调的法国油画。空气里飘着泥土的芳香，很多小孩在田里和伙伴们玩过家家，达木在巷子里玩琉璃蛋，玩得兴起，巷子里一个小女孩跑过来：“达离姐姐，达木哥哥被车撞了！”

那条巷子很窄，印象中就没什么车出现过，达离着急地边跑边问小娜：“什么车？三轮，卡车还是农运？”

“不是三轮，又黑又矮又丑，和三轮儿差多了。哎呀，你快去看看吧。”

刚到巷子口，远远的就看到坐在地上哭的达木，他前面站了一个中年男子，那大叔右脸中央有一颗黑痣，上面长了一根黑毛，正好拖到脸下面，一阵风吹过，那根毛跟着飞舞，周围全是整齐的穿得一身黑西服白皮鞋戴墨镜的人，看这逼人的气势，达离脑子里一下涌出三个字：黑社会。达木看到姐姐来了，哭得更厉害了。大叔叼着烟拍拍她：“你是她姐姐？”

“哪儿疼？”

达离蹲下腰问达木。达木梗咽着指指身上：“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达离站起来问那位大叔：“你们把我弟弟撞了，怎么办吧？”

“你是达兴隆的女儿吗？”

“你怎么认识——？”

达离捂住达木的嘴朝着大叔道：“你们是谁？”

“丫头，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叫达兴隆的？”

达离看了看那群黑社会，腿有点抖，她看了看达木的腿，终于说道：“大叔，我不认识达兴兴，可你们把我弟弟撞了是不是该送我们去医院啊？”

大叔插着水桶一样的腰，准备开口，突然爆出个年轻的声音：“先送医院。”

达离寻着声音转过头，想起《书剑恩仇录》里的那句：“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那个年轻的男人关上车门，长衣款款信步走来，他摸了半天口袋，递给达木一个棒棒糖，“小朋友，你老师没有告你说谎话的是坏孩子吗？”

达离飞快地接上：“没有。”

“一只毛，我们就不用带他们去医院了吧，回去吧。”

达离想了想急了，忙说道：“你带我去医院，我就告诉你达兴隆家住哪儿。”

那男人盯着她看了半天后，转身往车里走。“不是看病吗？杵那儿干嘛。”

之后，他开着那辆丑不拉几的车，在村里狭小的道路上横冲直撞半天后，终于去了县城医院，护士看了看说：只是擦破点皮，没什么大碍。达离不依不饶愣是不相信，“医生，你再看一下，我弟弟他一直说疼。”

王东岳没好气地说：“你弟弟刚刚还活蹦乱跳，放心，腿没折。”

“万一其他地方吓出毛病怎么办？医生，你可不可以再检查一下。”

“好吧，医生你给他做个全身检查，最好核磁共振还有B超什么都做了，从脑瓜子到脚丫子全搞定，免得以后出毛病讹我。”

“没病检查什么，以为医院很闲啊，我们都是没事儿人啊。”

医生不耐烦了。“可是——”我还没说完，他巴拉开我对护士吼道：“让你检查，你就检查，医院不看病还有开的必要吗？”

检查后发现达木身体健康得跟金刚一样，医生给意思意思打了下点滴，达离看了看旁边的男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守着就行。”

达离以为那个男人会留下来，至少把他们送回去。没想到他干脆利落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着转过头，朝后面的一只毛递了个眼色，一只毛走过来给了达离几张一百元大钞，达离留了一张，把其他退回去：“一张就够了，用不了这么多。”

一只毛直接塞回来没有接，转身便就走了。达离在达木病床旁边守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其实那个时候，达离爸爸已经很少回来了，偶尔会有不知名的人来家里要债，达离隐隐约约知道爸爸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不相信爸爸会欠那么多钱。妈妈也常常出去办事，很长时间不回来。一夜之间，达离便长大了，学会照顾达木，也学会挖蜂窝煤做饭烧水。开始时妈妈会下午做下饭再出去，后来她自己学会熬稀饭后妈妈就更忙了。常常是兄妹俩吃了饭准备上床睡觉，妈妈还没回来。达离爸爸偶尔回来一次，两个人也是关上门就开始吵架。有时候激烈了甚至能听到东西摔破的声音，撞墙的声音，妈妈的尖叫的声音，然后达兴隆披上衣服摔门出去，又是好久不回来。留下头发蓬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妻子，在这之前，达离从没想过曾经厉害到不得了的妈妈，可以哭成那样。回想起来那段漫长的时光，达离感觉寒冷直逼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