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曦末摇摇头。“……”看曦末不说话，刚吐槽顾暮初夸张的黄主任脸色也变了，“顾太太，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吗？”

曦末点头。“顾太太，请你尝试着说话。”

“啊——”曦末张开嘴，但除了“啊呜”这些不明所以的拟声词，她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顾太太，不着急，你先休息一下。”

说完，黄主任急忙转头，凝重但小声地对顾暮初说：“顾总，请您安抚好顾太太，我立刻去请脑外科和神经科的专家过来会诊。”

“快去！”

黄主任几乎是踉跄地跑了出去。病房里再次恢复到静谧无声，顾暮初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曦末。“夏曦末，你是真得说不出话，还是在装说不出话？”

曦末抬眸。如果是过去，她说不出话来，顾暮初却怀疑她，她应该会觉得愤怒，难过，但此刻，她的内心平静无波。原来，不止是她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连她的心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吗？而曦末眼底的平静，让内心陡然一沉。不到半个小时，二十几个医生被黄主任请进了病房，接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被护士轮番推进病房，医生们围着曦末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问诊。整个过程里，顾暮初没肯远离病床半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曦末脸上。他在观察，他想知道，她是真得说不出话，还是假装说不出话？问诊结束后，医疗器械又被一台台地推出去，各科室的专家站在走廊旁若无人的讨论。顾暮初低头，看着已经累得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的夏曦末。他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17岁的冬天，莫里斯国际学校的高中部突然转进来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刚走进教室，就对坐在最后面的他招手。“初初，是你吗？”

同教室的男生听到这个称呼，立刻发出看好戏的口哨声，而当事人顾暮初，脸绿了。首先，他这辈子最恨别人叫他初初，其次，他最讨厌完全不认识，但看到他的脸就被迷得没了分寸，不顾一切套近乎的无聊女人。这个新转来的女生，一下子占了两条。顾暮初不想理她，但显然，他低估了女生的厚脸皮。他不理她，她却非要往他身边凑，她主动要求老师让她坐在他隔壁，而且她刚一坐下，就靠到了他的身边。“初初，是我，是我啊！”

“滚。”

“……”女孩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弯起眼角，她拿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看好了，我叫夏曦末，你可以叫我末末。”

没等她写完，顾暮初就不耐烦地站了起来：“老师，我不和花痴同桌。”

说完，他一脚踹开凳子，要走。夏曦末急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初初，你不记得我了吗？”

顾暮初毫不留情地挥开手：“夏同学，你很缺男人吗？”

“……”后来，他从同班的男同学嘴里得知，夏曦末哭了，他们说他太冷血，就算再不喜欢她，看在她长得不错的份上，也不用那么不近人情。他只是笑笑，随口说了一句，谁要是喜欢，就去追。过了几天，夏曦末又来和他套近乎，眉宇之间看起来还可怜巴巴的，她说想和他单独谈谈，同班的男生听了，又闹了起来。他最烦这种，又叫她“滚”。但他还是低估了她的厚脸皮，不管他怎么表示自己对她的嫌弃，也不管他表示了多少次，她都好像不在乎，甚至还有那么一点越挫越勇的意味。连那些笑话她的同班男生都来劝他，这么漂亮又专情的女孩子不多见，不收下简直对不起老天爷。他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虽然她很讨厌，但至少是个执着的，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拒绝她一次。结果，他撞见她和欧阳浩在学校有名的情侣树下有说有笑，他当即就给了说夏曦末专情的男生一拳头。这算哪门子的专情？这女人根本是见色起意的典范，只要是长得好看的男人，她一个都不放过！……病房外，专家们的讨论结束了，黄主任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别的科室的专家，然后转头对病房里的顾暮初说：“顾总，麻烦您出来一下。”

顾暮初替夏曦末拉好被子，然后走了出去。“怎么样？”

“顾总，经过详细的检查和专家们的会诊，我们觉得顾太太没有大碍，她可能只是暂时说不了话。”

“暂时？”

黄主任点点头：“顾总应该知道，医学上有一种病叫做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说得是病人因为经历了一些巨大的创伤，哪怕是生理上的病症消失了，但因为心里上的某些原因，影响到生理性的康复。”

“所以，她什么时候能好？”

“这个……可能是明天，也可能……”黄主任卡住嗓子，心想这回要被院长骂死了。“顾总，您不用太着急，既然是心病，只要对症下药，就肯定能治好。刚才我和精神病科的专家讨论了一下，他们说首先要弄清楚顾太太出事时到底经历过什么，然后再来制定治疗方案。”

夏曦末得了心理障碍？“顾总，等顾太太身体状况稳定后，您可以尝试着问一问。”

“……”黄主任看顾暮初不说话，心里慌得不行。市立医院是A市新开的一家医院，虽然医院规模不小，医疗资源和医生的资质都不差，但因为欧阳国际医院的制霸地位，他们医院的处境一直不太好。前不久，院长更是召开了大会，说如果没有强有力的资金注入，他们医院很可能因为收入问题无法维系。这次，A市豪门出生的顾总带着太太到他们医院看病，院长三令五申，让他们务必要尽心竭力，让顾总满意。因为顾总满意了，他才好开口求顾家投资医院。“顾总，我拿自己的职业生涯保证，顾太太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对外界的人和事都能及时作出反应，所以顾太太的大脑和神经并未受到任何损害，只要找出心里上的病症，顾太太一定能很快痊愈。”

漫长的沉默后，顾暮初点点头。“辛苦了。”

黄主任默默擦掉额角的冷汗：“应该的，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