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夜，曦末被噩梦惊醒。醒来时，天还黑着，她在床上翻了两个身，发现自己怎么都睡不着了，于是，她开灯下楼，给自己倒一杯热水。她刚喝下一口水，就被躺在沙发上的一团黑影吓了一大跳。“哐——”恐惧让她松开手，水杯顷刻间砸碎在地上，然后，她看到睡在沙发上的人，竟然是顾暮初。顾暮初打开立灯：“抱歉，吓到你了。”

“……”她是被吓到了。她刚刚才梦见，自己被关在3K党地下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饿到抓起一只发臭的死老鼠往嘴里塞。曦末闭了闭眼，然后故作镇定地弯下腰，她要把碎玻璃清理干净，但顾暮初冲过来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抱到沙发上。“你别动，我来收。”

他真的蹲到地上，仔仔细细地把玻璃碎片，一片片地捡起来。“顾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地方去，只能在你家的沙发上将就一下。”

曦末笑了：“顾先生，只要你想，甚至可以买下整个尼斯湾，你又怎么可能需要在我这里将就？”

“好吧，我只是不太放心。”

“不放心？”

“B国的警察太没用，他们在押送3K党案犯的时候，放跑了主谋克里斯汀，我担心她还会来找你。”

曦末心一惊，那些天的灰色记忆像是潮水一样瞬间将她淹没。克里斯汀跑了？顾暮初察觉曦末的异样，他马上坐到沙发上，紧紧地搂住她：“夏曦末，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曦末虽然怕得不行，但还是立刻推开了他。她已经决定，这辈子不会和他再有任何纠缠了。可——可为什么她差点被克里斯汀折磨死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救了她的人会是他？曦末抬头看了一眼离自己很近，眉目隐隐含着温柔的顾暮初，然后默默站起，避到更远的地方。顾暮初不知道曦末心里的矛盾，他看着突然虚空的怀抱，心里又一次闪过剧痛，他想起夏曦末白天说得那句，她不再爱他了。他也抬头看她，但她的眼睛里只有平静，和这个夜色一样，安静到让人不快的平静。他忽然就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有点蠢，夏曦末不过就是一个唯利是图，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有什么放不下的？她要和他划清界限，那就划清界限，难道他顾暮初这辈子少不了她吗？！愤恨交加的顾暮初违心地说道：“夏曦末，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会对女人纠缠不清的没用男人，之所以赖在你这里，不过怕将来卷卷没了妈妈。等警察彻底解决了3K党的事，我就会离开尼斯湾。至于你回不回A市，我不会勉强你，但我希望你能记得卷卷是你儿子，别忘了有空回去看看他。”

曦末笑了。“好。”

或许是她想多了。她只想到顾暮初是个对想要东西志在必得的人，却忘了他也是一个极度骄傲的人，这样的人，就算再喜欢一个人，都不可能为她妥协。江笑涵做不到的事，她当然也不能。她不知道顾暮初是怎么想通的，但如果他们之间能够和平收场，那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卷卷的房间空着，顾先生要是不介意地话，可以睡那里。”

“不介意。”

……露西裁缝店前，曦末笑意盈盈地和露西挥手。“露西夫人，早上好。”

“安，你没事？”

“嗯。”

“那就好。”

露西搂住曦末，“我真担心3K党的那个女魔头害了你，好在天父在上，保佑你平安。”

“露西夫人，你这里还需要人吗？”

露西哈哈大笑：“别人来问我，我肯定说不需要，但安，我当然随时都需要。”

说着，露西把曦末拉进裁缝店。“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们裁缝店的生意变差了多少！他们总是叫嚣，说只要你设计的衣服。”

曦末也笑：“真的吗？”

“真的，真的！”

露西急忙点头，“安，你的设计天分就算是拿到巴黎都不差的。”

“露西夫人，你就别给我灌迷魂汤了，你再夸下去我就找不到北啦。”

露西气嘟嘟地噘起嘴：“我说得是实话！实话！我才去过巴黎，看了一个来自东方的设计师的设计作品，真丑！”

露西把曦末请进裁缝店的设计室。“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和你离开前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幸运地遇到露西夫人，她大概会在B国刷盘子刷到死。“对了，那个东方设计师叫什么来着？”

“笑涵？”

“对对对，就是笑涵。”

露西大叫一声，“安，你真应该去巴黎参赛的，这样巴黎的那帮狂人才会知道，真正的东方设计师有多厉害！”

曦末笑着摇了摇头。江笑涵是巴黎设计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她却连正经的设计学校都没有念过，如果她去巴黎，大概会被人打出来。直到日落西山，曦末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看着画册上的十来套的秋衣，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没学过设计，但她喜欢设计。“真漂亮！”

露西捧着画册，恨不能亲上两口。“露西夫人，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露西夫人从收银台里抓出一大把钱，塞进曦末手里，“这是设计费，你拿好。”

“太多了。”

“不多！”

露西假装凶曦末，“安，我虽然不知道你之前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但你真得瘦了很多，所以，答应我，好好把身体养回来，好吗？”

“谢谢你，露西夫人。”

“好啦，赶紧回家吧。”

夕阳下，露西热情地和曦末挥手告别。曦末摸着口袋里的一大把钱，开心地弯起嘴角。突然，街角的咖啡厅走过来一个人。顾暮初把一杯热牛奶塞到曦末手里，然后稍显落寞地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设计衣服。”

曦末低头，岔开话题，“晚上你想吃什么？”

“……”此情此景，熟悉地让顾暮初想起了七年前，他和夏曦末刚结婚的时候。那时，她对他似乎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她会告诉他，她见了什么人，看了什么本子，会问他自己更适合演什么？但那个时候，他根本没空理睬她，总是在她说得兴起的时候岔开话题。他忽然想到欧阳浩的那句质问，对夏曦末，他到底知道什么？顾暮初又一次默默地捏紧拳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鸡汤面条。”

“……好。”

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了鸡，买了煲汤需要的调料包，还买了一些别的，回到家，她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的时候，顾暮初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曦末没有阻止他，她专心地煲汤，下面，然后在九点钟之前，回到卧室，上床睡觉。她既没有问克里斯汀有没有被抓住，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离开，但她知道，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他总会离开，不是明天，就是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