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烟柳巷的小码头处。 房掌事换了身富家翁的打扮,站在岸上,看起来好像是要找船谈生意的模样。 如果不是下雪天码头根本不开张的话…… “掌事,我们还是走吧!”
房掌事的身后站着同样换了身装扮的小厮,他探头向四处望去,畏畏缩缩的。 “掌柜派我出来前特意交代我说不要回曲通楼了,让我们去淮城郊外那里……” 房掌事没有回头看他,目光远眺向水流中央的曲通楼,声音没有起伏道: “你就不想再看看曲通楼吗?”
“想,但是……” 小厮的眼睛也朝向不远处的曲通楼,目光中饱含着不舍。 他又怎么会不想看?又怎么会不想回去? 那是他自小就呆着的地方啊,曲通楼的船他不知道坐过多少遍,这条水路上哪些地方鱼多他都一清二楚。 往年淮城没那么冷,河道上的冰并不厚,不能行人又不能划船,冷寂得很。 今年就不同了,他之前从曲通楼出来时就没有坐船,而是从冰面上跑过来的。 片刻后,他低下头,沉声道: “可是掌柜的说了,这里就要没了,回来只是徒增烦恼。”
“是啊,徒增烦恼。”
房掌事双手兜袖,微微抬头叹了口气。 他看到了许多水师的人,他们从冰面四周赶来,围聚在曲通楼四周。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曲通楼。 下一刻,他们拿着武器冲进了曲通楼,将里面待着的剩余的小厮们全部赶出,唯独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 少主只怕早就料到如今的局面了吧? “掌事,您看……” 小厮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这一幕,伸手扯着房掌事的衣袖,带着哭腔道: “没了,真的没了……” 房掌事面无表情,目光瞥向另一处。 那是曲通楼门前的枫树,赤红似火的树冠已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丫子。 那是他们从冀州石安府回到阔别十年之久的淮城时带过来的。 他们还未回来,就找到曲通楼做落脚点。 当时这里还没有曲通楼,是后面他们花钱建起来的。 曲通楼还未动工,少主便将那棵枫树植下。 “我原名叫做叶枫,那这棵枫树就当做我再次回到淮城的见证。”
当时的少主是这般说的,脸上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然后又说回到淮城不能用真名,封叶这个名字又跟蛟鸣阁挂钩了,得另外取一个名字。 “我家老头子曾说过为什么给我取名叶枫,他说是因为当年路过冀州香山,只觉山林如火,蔚为壮观。 他心心念念想要再看一遍,可惜到死也没再去过香山,香山……就叫做年香山好了!”
没错,封叶这个名字是少主在冀州时就用的了,但年香山这个名字则是他来到淮城才取的。 说起来,蛟鸣阁其实是在冀州石安府创建的,回归淮城的第一个地盘其实就是曲通楼,故而他对这里其实一直有种特殊的感情。 “真是让人怀念啊!”
房掌事仰头望天,呼出一口浓浓的白色雾气。 蛟鸣阁日后的壮大、曲通楼与叶潭搭上线时的兴奋,这些都是他这几年的动力。 他们每强大一分,他们就在复仇的道路上前进一步。 直到三月前,他们计算了烟雨楼、叶潭,与他们一起杀了南淮侯! 那一天,他真的感觉他们快成功了! 而后烟雨楼与叶潭相继入套,更是让他觉得侯爷之位就是少主的囊中之物。 “但是为什么?少主您到底在想什么啊!”
房掌事略显痛苦地皱着眉,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在想少主到底要的是什么? 不是要复仇吗?不是要侯爷之位吗? 这一切他明明都快要得到了!可他偏偏要亲手毁掉! 到底是为什么?! “掌事……掌事……” 小厮看见房掌事的异样,赶忙扯了几下他的衣袖。 “我们回掌柜那里去吧。”
小厮的声音喊醒了他,他回头看了小厮一眼,轻笑一声,眉头舒展开来。 “是啊,去他那里。”
不管怎么样,自己只要跟随少主就好了。 …… 外城,那座小小别院中。 叶潭从早上开始就从温暖的被衾中起来,站在窗台旁一动不动。 窗含西岭千秋雪,是好风景,但他的心好像并不在此。 貌美女子因怀有身孕,躺多了半个时辰才慢慢醒来。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模糊中看到叶潭站在窗台旁不动,也不觉得奇怪。 叶郎总是这样,之前的时候也会,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床边的铜炉,那里隐约透着热气,是叶潭早上起床时加的。 女子嘴角微抿,掀开温暖的蚕丝被,起床走到衣架上拿起两件狐毛斗篷。 一件她自己披上,一件她拿给叶潭披上。 “叶郎,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来。”
女子站在叶潭身后,双手轻柔地绕过肩膀,替他将斗篷系上。 哒……叶潭面无表情地抓住了女子的手,冷冷道: “我要出门一趟,桌子上放的那个钱袋子里装着些金银首饰,值个五六千两,你先用着。”
女子的身子微微一颤,回头看向窗边的梳妆台,那里确实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叶郎……” 她感觉不妙,刚要开口问,又被叶潭挥手打断。 “抽屉里放着一些安城的地契,其中有一座山庄,我要是没回来,你就去那里。 那边的下人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定不会欺负你这个新来夫人,你大可放心。”
女子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哒、哒……窗外,有八个穿黑色衣物的男子从天而降,看到叶潭后又低下了头。 叶潭霍然转身,不去看女子。声音依旧冷漠。 “我要走了。”
女子怔了一下,一把抱住叶潭。 叶潭的身体微微一动,始终不敢用力睁开,也不敢回头看。 许久,女子的手臂松开,将脸慢慢贴上叶潭的后背。 “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叶潭的呼吸微不可查地重了一下,而后马上平复过来。 “嗯!”
…… 淮城,舒意街。 天上有雪花飘落,时而有零散大雁飞过。 地上,街上的房屋被砸了十几座,地板都被炸开。 轰隆! 余柯的身形又被揍飞,揍到一个废墟上。 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被天玄老者的拳头殴打,但每一次殴打,他都会慢慢站起,这一次也不例外。 轰! 天玄老者的身形再次落下,又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这次用的是枯瘦如柴的右手。 “你还真是耐打。”
天玄老者嗤笑一声,缓缓举起筋肉虬结的左手。 “但是我玩腻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出来。”
余柯的脸上都是血,冷冷看了一眼天玄老者后,就努力扬起下巴看天。 “好,不愧是南刀!”
天玄老者狞笑着,目光残忍。 他那虬结的手臂有真气扬起,而后涌成了气焰。 若是这一拳打下去,只怕余柯真的会死! “去死……” 他的话音未落,天地间吹起大风。 嗡! 大风震鸣,天玄老者顿感不妙,丢开余柯,连连后退好几步。 “以大欺小,可不是前辈所为!”
一道温和稳重的声音从天上响起,天玄老抬头望去,只见有人影从大雁下直落,落在了余柯与天玄老者中间。 那是一个长相朴素的男子,看起来十分普通。 但天玄老者知道,这个男人十分危险! 余柯看向那道可靠的背影,轻笑一声,难得调侃道: “大师兄,来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