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泥水巷。 许犷带着手下的士兵来到了这里,七弯八绕,来到了巷子深处。 他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姿态,神情低沉,脚步沉重地走着。 他时不时抬头看向前面带路的那个船夫打扮的男人,时不时又叹了口气,让心更沉了些。 这个男人就是当初护下自己一双儿女的大侠,之前的时候他总想着有机会重谢这位大侠。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他见面。 这位周大侠是杨大人带来的,自己之前刚知道许家的恩人就是他时,还很是兴奋。 直到看到杨大人眼神严肃,说这位大侠知道老侯爷的尸首在哪。 老侯爷的…尸首? 是啊,老侯爷已经死了,这几月来他还时常会感到恍惚,总觉得老侯爷还在。 所以当听到老侯爷尸首这几个字时,他先是愤怒,随后是无力。 他当然相信眼前的这位周大侠不会骗人,但他总是在心里留着念想。 或许老侯爷还没有死不是?或许又跟之前征战沙场时一样,老侯爷身陷囹圄,但总会如神仙般破开陷境,带兵救回他们这些将军。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好似灌了铅一样,每抬一步,都要费许大的力气。 终于,他不用走了,因为前面的周大侠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张堪舆图,面前是一间在泥水巷还算好的房间。 就是这里了吗? 许犷的喉咙涌动,甚至不敢去看那房子一眼。 那房子在他的眼中就像是深渊一般,他想看,又怕看,怕一旦看了,念想也就没了。 站在最前面的周浩衍早就看出这位许将军的异样,但他没有去宽慰他,也不知道怎么宽慰。 他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后将房屋大门推开。 嘎吱…… 房门的门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一听就知道这间房屋已经有很久没住人了。 随着大门的打开,一股浓郁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周浩衍本能地屏住呼吸,随后朝着里面挥挥衣袖,真气咕咚起旋风,将满屋灰尘都散去。 没有毒,就是许久没有住人……周浩衍这才打开呼吸,放眼向里面望去。 还算干净,没有泥水巷人家惯有的屎尿溺臭味,房间整体是灰色的,没有任何装饰。 正中是一条小走道,走道隐约透露出灶台一角,左边则放着一张普通的桌子和两条长板凳,右边则放着一张床。 房间不大,大约只能住下三个人,但这在泥水巷里已经算好的了,有些人家甚至能在这里挤下七八口人。 周浩衍踏过木制门槛,走了进去。许犷与几位士兵紧随其后。 他们在房间里走着,仔仔细细地找遍每一个角落,只发现这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 或许周大侠是被人骗了……不知道为什么,许犷此时竟然有些松了口气。 他对周浩衍说道:“周大侠,或许不在此处?”
周浩衍紧皱眉头,心想难道余柯师侄等人又被骗了? 那江廊就这么狡猾,用了两个人,帮他这么隐秘地藏东西,结果只是藏个假的? 不应该啊,按照洛菁所说,那时的江廊已经是走投无路,万念俱灰了,这种时候不应该会骗人的。 他沉默着,没有急着回许犷的话,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片刻后,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旋即将自身真气向外鼓荡而去,瞬间充斥满整个房间。 当初余柯师侄在客栈找到那个玄铁匣子时就是这样做的,用真气来寻找藏在房屋深处的东西。 如果江廊所说不假,那他藏匿老侯爷用的物件定然不差,应该能用真气感应到。 但片刻后,他又皱眉了。 因为他都已经将真气散出了房屋外,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真的被骗了? 周浩衍再鼓荡起真气,站在房间内的其他人甚至都能看到真气形成的波痕,好像有水流环绕在空中。 “周大侠……” 许犷刚要开口问,就被周浩衍挥手打断。 “等一下!”
周浩衍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眼神向脚下望去。 大约是十几息的时间,他的眼睛一亮,伸指向脚下指去。 “在这里,将它挖出来!”
许犷心里一震,而后赶忙向后挥手。 “还愣着干嘛!给我挖!”
这群士兵都是有备而来的,出了刀枪外,他们还带来了挖铲的铁具。 周浩衍先是抬腿朝脚下蹬了一腿,将地板震碎,将泥土震散,然后退开,让那些士兵去挖。 他当然可以用真气将脚下的泥土全部崩出,可这样也容易破坏里面藏着的东西。 大抵用了三刻钟的时间,士兵们已经挖到了两丈深。 铛! 是铁锹敲到什么硬东西的声音。 许犷的嘴唇嗡动,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向土坑了望去。 “找到了!找到了!”
士兵们大喊着,更加卖力地挖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时间,他们便将地底下埋着的一个横放着的铁棺材挖出,刚刚铁锹敲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抬出来!将它抬出来!”
许犷的气息都乱了起来,双目多了几条明显的血丝。 “小心点!别晃悠!”
他大喊着,好似里面藏着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见那些士兵抬不起那铁馆,他忍不住撸起袖子,跳下土坑跟他们一起抬。 “给老子抬!!!”
许犷双手用力,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面目涨红,很快就将棺材抬出土坑,并且抬到了门外。 许犷带着士兵将棺材放下,然后又让士兵们走开。 铁棺材是黑色的,上面没有什么花纹,十分普通,要不是形似棺材,放在这里还以为它就是一个铁匣子。 周浩衍知道此刻许犷心情难受,沉默了一会,便要上前将它推开。 “周大侠,让我来!”
许犷低声说了一句,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走上前。 周浩衍看了他一眼,默默退后。 许犷来到了铁棺材前,两手搭在上面,而后低吼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棺材板推开。 咣当! 棺材板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溅起了地上的雪花。 他的面色本是血红色的,但当他望向棺材里面时,瞬间就变得苍白不已。 棺材里面,老侯爷就这样安详地躺着,好似睡着了一般,如果不是看到他胸膛上明显的两个刀口的话。 扑通! 许犷跪下,周围的全部士兵跪下。 天幕纯白,大雪无声落下。 许犷双手搭在棺材上,张着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间大悲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