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刘玉杭带他来的大楼。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回到这里了。　　“难为这名志愿者了……测试到如此深度，总算有了一些成果……”　　“是啊……这次的成果还不错。”

“什么成果？”

“好像是关于能源方面的限制手段……”　　“嗯，是个不错的思路……”　　张人辉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上负责医疗操作的手，移动时带起的风。　　他觉得很冷，这种冷让他马上清醒了过来。　　将刚刚听闻的话语重新咀嚼，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刘玉杭将他带入这个大楼，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坐上了“按摩椅”，戴上了头环，于是就开始了一轮梦境。　　这个梦境的目的，就是利用人脑与现阶段的AI，在盖娅这个平台上发生接触，推演出不同的未来，以便未雨绸缪，在未来诸多黑暗结局到来之前，找到限制AI的方法。　　也就是说，他按照计划，被投入到了一个实验当中，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个实验是何时开始的。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之前巨型机器人来袭，刘玉杭可以顺利逃走，不说一句话……　　“人辉，你还好吧？”

刘玉杭的声音，不知何时凑近了他。　　“嗯……真累啊……”张人辉略微松了口气。　　“辛苦你了，你这趟首次出阵，就带回了一个重要的限制思路……”刘玉杭说着，按了按他的肩膀。　　“什么？什么思路？”

张人辉很虚弱，歪斜着靠在一个躺椅似的抢救床上，身上吊着输液瓶。　　“能源，从能源方面入手，就像断粮一样，能从根本上限制AI的能力，”刘玉杭说，“虽然笼统，但具体的措施将按照这个笼统的大框架，去继续搭建、细化。”

“比如，不要把AI的节能，做得太好……是吧……”张人辉虚弱地说。　　“你该休息了，人辉，后面还有类似的任务，需要你去贡献自己……”刘玉杭的语气很认真。　　“我……有个条件……”　　“什么？”

“下次，能否告知我，什么时候开始……”　　“很难，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只是梦境，那么就无法完全投入到其中，也无法调动潜意识，去跟盖娅上生长的AI接触……”　　张人辉倒吸一口凉气：“我现在退出，可以吗？”

刘玉杭面露难色。　　“我们会等你恢复体力后，再安排你进行实验的！”

刘玉杭显得斗志昂扬，“好了，我需要去处理一下那些风险程序了，我会帮你好好教训它们的！”

“风险程序？”

“就是那些在梦里把你抓起来的程序，它们是AI运行中出现的bug，带有反人类的倾向，如同麦田里的杂草一样……倒是可以帮我们找到防御的方向，如果有一天麦穗们集体变成食人花的话。”

“我还是想……退出。”

好奇心被求生欲压了下去，张人辉对刘玉杭说。　　“……”刘玉杭正欲出门的脚步停止了。　　“好吧，我安排一下，”他的话语很低沉，几乎让张人辉听不到，“退出之前，有很多文件需要你签一下，明天我会让人给你带来。”

张人辉周身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　　“你最后还是选择退出了啊……没想到你这么容易放弃。”

刘玉杭撂下一句话。　　但是张人辉对这样的激将法毫无反应。　　未来的确在不断迫近，然而，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在此刻就经受那样的痛苦，在张人辉看来并不值得。　　说起来，人类的命运，他真的那么关心吗？他只是对AI有爱好而已的一个普通人罢了……AI在奇点到来之后，究竟会成长成如何恐怖的存在，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没有痛苦侵袭他。　　这也应该是全体人类所想的吧，张人辉想。　　温热的床铺传来暖意，再也没有之前的痛苦，他安心地睡去。　　……　　醒来时，张人辉发现床边多了一个床头柜，上面摆着几份合同似的文件。　　“……出于本人意愿，退出，并承担保密义务……”　　张人辉翻阅着文件，确认无误后，在最后的签名栏里签下了名字。　　……　　离开这里时，他没有看到刘玉杭或是任何其他人，所有人都像路人一样，从他身边经过，对他没有理睬。　　他们行色匆匆，似乎慢了一步就会影响到什么重大事项一样。　　而张人辉自己也像一个过客，仿佛从没来过这里，就要从楼门走出一样。　　楼外，阳光明媚。　　一阵脚步声传来，张人辉回头，看到了站在楼里的刘玉杭。　　刘玉杭脸上表情很复杂，他的眼神在地面和张人辉身上来回切换，不只是失望。　　“对不起。”

刘玉杭开口。　　“什么？”

张人辉感到一阵恍惚，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刘玉杭要说对不起，难道又要坑他了？　　“……让你经历了这么多，对不起。”

刘玉杭说完了后半句，转身离去。　　“哦，没事。”

张人辉回答，又无力地笑笑。　　而后，转身离去。　　他一路都没有搭乘交通工具，只是一直走着……　　有些遥远的路途，终于快要到尽头，家，近在眼前。　　一个许久未曾考虑过的事，钻进他的脑海——如果跟刘玉杭所在的限制组已经与他不再合作，那么，他们提供的模拟服务，那些用来对付“父亲”程序的程序，应该也会相应地停止。　　离开限制组之前，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不能让“父亲”程序察觉到什么，张人辉想，他必须严丝合缝地完成过渡。　　飞奔一样的回到家中时，看到的是所有事物正常运转的画面：屏幕上，自动脚本程序按部就班，各种学习进度适中……　　张人辉略松了一口气，原来刘玉杭他们已经安排好了过渡的事。　　他将头环戴上，按照提示，一步一步关闭了模拟程序——虽然他原本可以继续自我放飞一段时间，但这个模拟他操作的程序并未声明何时会突然结束。　　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回归日常。　　虽然诸多的压力随之而来，但也不必再经历之前的生死劫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