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的弟弟沈远是家中妾室所生，算着年纪如今也不小了。他当年被沈括一剑砍掉臂膀，又亲眼看见对方将自己母亲斩杀于现场。纵然是当时年幼，可这般事情落在谁人心中都是难以磨灭的痛。梁鼎天听着此话颇有感慨，仿佛一闭眼的功夫还能瞧见梁家当年覆灭的场景。他虽然对沈括那般大男子的举动表示赞许，认为他报母仇实在是合情合理不过。可当初沈远只有几岁，沈括杀妾室也就罢了，砍去他一条臂膀多少有些说不过。按照大乾男权社会的规矩来说，昌平侯妾室的身份地位完全比不过家中儿子，甚至于连女儿都比不过。沈括要是只杀了妾室也就罢了，奈何还加上一个沈远，事情难免会变得复杂起来。梁鼎天摸了摸鼻尖，心中忽然又想起梁馨儿。也不知道方中平他们是否还在寻找她，若是再找不到，便是他也无心在宫里继续这般苦耗下去。沈括听闻此言，脸上骤然多了层寒霜。“这几年我在沿海经商，虽然没有回到都城，但其间各路亲戚若有难处，也是以钱财相救济。”
“纵然是后来昌平侯府有写信请我回去，但我依旧以被逐出宗族为名，回到都城后也没回侯府去。”
“说起来，时至今日我的确还没有同他打过照面，不知明日他入宫所为何事？”
朱若雪轻启薄唇回道。“宫中举办选秀女仪式，按照规矩，家中亲友可陪同。”
“说起来沈远应当是故意而为之，毕竟朕听说他近几年很少出门，更不会借着表姐选秀女而入宫。”
“朕估摸着他或许是冲着你来的，亦或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
话听到这里，三人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沈括能够进入翰林院参加学友会，都已经是旁人想象不到的结果。虽说今日来的世家公子都可在宫中逗留一夜，但也保不准所有人都会在宫中夜宿，更何况是沈括这般身份特殊之人。“他若是有能耐报母仇，就算是有再大的招数我也能接住。”
“要是没那个本事，就算是弄出再多的幺蛾子也是无济于事。”
沈括冷哼道，显然没有将沈远放在眼里。梁鼎天看他如此气定神闲，更觉得此人值得结交。至少沈括身上带着些江湖关系，在帮助寻找梁馨儿这件事上定是大有用处。看沈括态度如此，朱若雪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伸手点了点旁侧的梁鼎天，声音含笑说道。“想来他都已经和你说过了，朕有意让你当皇商，你可有这方面的意愿？”
“你近几年在沿海生意做的不错，在此期间似乎也结交到了各路好友，听说其中不乏权贵？”
好不容易将话题讲到沈括所关心的事上，他骤然来了兴趣，瞬时间看向梁鼎天的眼光中都带来了些光亮。“皇上看得起草民，草民自然会全力以赴。”
“经商期间还是和鱼龙混杂多有结交，江湖人士，权贵人士都是有的。”
朱若雪微微点头，突然提出要将盐运生意交给他。“你家里的那些事已成定局，就是朕也不好多管。”
“这两年昌平侯已然有悔改的心思，你的世家子弟身份虽无法恢复，但有着皇商名头在身上，定然能有所帮助。”
沈括这几年漂泊在外，所过的生活和此前大不相同。纵然他在生意上做的风生水起，可身份落差足以让人心理扭曲。对于这方面，梁鼎天十分有认同感。若是让天下人知道梁家小将军眼下在宫中当太监，怕是谁听了都会惊掉下巴。朱若雪看沈括气势高涨，想也没想就将事情答应了下来。忽然间唇角微扬，立刻又提起另一件事。“朕让你当皇商也不是白当的，你得替朕办一件事。”
沈括有片刻错愕，随即又恢复过来。梁鼎天对此已是意料之中，只是有些好奇朱若雪到底要让他办什么事。从前些日子的接触看来，他对朱若雪的了解似乎还格外浅显。她在宫中步步为营，如今总算有了反扑的架势。“朕要你帮忙寻一个人。”
沈括微蹙眉头，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疑惑。“皇上身后有皇家侍卫在，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他们去不到的地方，也没有他们调查不出来的事吧？”
朱若雪摇了摇头，眼神有短暂的黯淡。“纵然是他们也有找不到的人。”
“此间或许还掺杂着江湖事宜，便是再怎样也有手触不到的地方。”
沈括点点头，没有加以反驳。梁鼎天静静听着，直到朱若雪说出了那句让他瞳孔骤然紧缩的话。“朕要你帮忙寻找梁小将军。”
此时此刻，饶是坐得住的沈括也微微睁大双眼。“皇上所说的可是早已覆灭的梁家长子？”
“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们一家人不是早就已经被满门抄斩了吗？难道是……”朱若雪咬着唇角，当下神情不再像是一个皇上该有的模样。她赫然叹气，眼神黯淡到毫无光亮。“当初突然起的一把大火当尸体烧成了焦炭，就连经验丰厚的仵作都没有检验出来尸体究竟是否是他。”
“在此期间秦家人百般阻挠，此事一直被搁浅着，直到前些日子才有风声传回。”
“朕敢肯定，当时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梁小将军的，他人眼下多半还活着！”
短短几句话听的梁鼎天浑身发凉不止。要是朱若雪真那么看得起梁家人，自己寻着机会和她袒露身份说不定也是好事一件。但此时此刻看来，自己虽然成天都在朱若雪身边服侍着，可不知道的事情属实太多。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此时袒露身份或许也是兵行险招。梁鼎天暗自咽了口唾沫，随即听见沈括说道。“皇上找寻梁小将军难道是想要为他们梁家翻案？”
“不过依草民所见，此时怕是不太好办。”
朱若雪唇角一抿，脸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至于到底所为何事，你就不必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