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仍未让秋梨心中的恐惧减退半分,颤抖着身体,也不知吞了多少口水,她才胆战心惊的说道:“是……郡主。”
依然惶惶不可终日,且汇报时,目光不停躲闪。是过度惊吓?还是在侥幸中故意栽赃?沐晚拿捏不定……“苏秦卿?”
她咬着这名字,蹙眉思索。听闻此女城府一般,狠辣却不逊分毫。可,就算对她心有不甘,苏秦卿也没必要借苏孟德之手吧?据秋梨称,桂花糕本就是苏孟德差人送来的。她只是按苏秦卿的吩咐,偷偷换了块有毒的。方才故意走到桌边,成功引起沐晚对糕点的注意。之后更是主动拿出“毒糕”,劝她品尝……一切似乎说得通?可沐晚就是觉得另有内幕!果不其然……“你胡说!”
只见绿蔻突然打断,指着秋梨义愤填膺道,“府内上下皆知,郡主这几天被王爷禁足,哪有空召见你?我看明明是长公主的阴谋,你故意栽赃王府,对不对?”
闻言,沐晚不假思索便呵斥:“污蔑长公主,春桃,你是何居心?”
“公主,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啊!”
绿蔻一双眼波甚是无辜,“刚刚您不在,我看到秋梨跟长公主的侍婢交头接耳,食盒里的糕点像是,像是被她们换了?”
“像是?”
沐晚咬着这个词,“也就是说,你并不肯定?”
“我……我……”绿蔻急得快哭了,小脸皱得像个包子。“听着,此事休要再提!”
沐晚眯起如月美眸,压低声音狠厉道,“否则,你就是存心挑起朝政动荡!”
深知这个节骨眼上揭穿长公主的阴谋,对大家没任何好处。尚未面见燕国特使,就让郑国掀起内斗,只会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于是,沐晚走到秋梨面前,抬起她下颚,盯着她好一会儿后,才幽幽开口:“毒糕,就是苏秦卿交于你的,可对?”
语气微凉,眸光晦涩幽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又似乎别具深意。一时被她的气场震慑住,秋梨愣愣和她对视,好半天才怯怯从嘴里挤出这个字:“……是。”
主子的那双眼睛,看得秋梨想逃。以致于到嘴边的“劝言”再也说不出口,只期盼一切如长公主所料:若事情败露,栽赃给苏秦卿,婳月必息事宁人。可沐晚注定要让她们失望了,但见她唇角映出一抹渗人的冷笑:“那好,随本宫回王府!”
“公主?”
秋梨浑身哆嗦,超费解的看着她。心想:即便你是嫡出长女,那苏秦卿在王府的地位始终不容小觑。你去跟她硬杠,不是自讨无趣么?“聋了吗?”
却见沐晚一把甩开她的脸,拂袖呵斥。吓得秋梨连连领命:“奴婢遵命,奴婢遵命!”
可这时,绿蔻不开窍了……“公主,不可义气用事啊!”
她双膝跪地的移过来,苦苦相劝,“虽说苏秦卿心胸狭隘,对您有过敌对。但这次真不关她的事,您断断不可中了李家人的奸计啊!”
“不惜污蔑长公主,也要维护苏秦卿?”
沐晚俯身凶狠瞪着她,眼波流转,双唇翕动,最后直起腰冷冷道,“春桃,你我似乎无缘主仆。”
这是要赶她走?顿时,绿蔻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一时间忽略了,主子说的是“春桃跟她无缘主仆”,而非你绿蔻!所以此刻,沐晚对她毫不疼惜……不给你丫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以为自己能上天!——与此同时,驿站。夜风乍起,吹动幔帐,隐约映出窗前男人修长的背影。但见他一身玄色长袍,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和宽大的箔金腰带,隐隐透出他的尊贵。如丝缎般的墨发高高束起,黄金发冠箍住,只在两耳垂下几缕乌黑的发丝,在风中摇曳,清雅飘逸。笔直的站在窗前,他凝视夜空那轮孤月,背在腰后的双手时而捏成拳,时而散开。晦暗不明的黑眸中,似是抹过一丝担忧和悔意……直至房门被推开,一个黑影闪进来跪在他身后:“行动失败,请主公降罪!”
男人舒口气,捏成拳的手指松开。“早料到,何罪之有?”
唇角一勾,如深渊般的墨色瞳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举起一杯酒,漫不经心道,“我比较关心她现在的态度,是忍气吞声、顾全大局?还是追根问底,借机除掉对手?”
“两者都不是!”
黑衣人道。男人举到唇边的酒杯顿住:“哦?此话怎讲?”
“那婳月回苏王府了,像是要顺水推舟,让苏秦卿背锅!”
男人眸光一黯,扯了扯唇角,冷哼:“够毒!确有女帝之风!”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啪的摔在桌上。深不可测的瞳眸中再无犹豫,迸出凛凛杀气……——与此同时,苏王府。张灯结彩,宾客满座。嫡女被封“和亲公主”,老苏的政治生涯又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幕僚们纷纷前来给他道喜。“听闻婳月公主有倾国倾城之容,伯牙叔齐之才。此去大燕定能博君一笑,为王爷建功立业!”
“他日借燕国军力,王爷废帝自立。攻晋国收几座城池,都不在话下!”
“……”这些平日朝堂上道貌岸然的大臣们,此番在苏孟德面前献尽谄媚。一个个说得眉飞色舞、海阔天空,即便他们谁也没见过婳月公主的真容,而“伯牙叔齐之才”,更是空穴来风的马屁之言。却依然说得苏孟德眉间舒展、笑眼眯起;他身边的宠妾秦氏,则一脸不悦,笑得勉强。至于苏秦卿……“什么伯牙叔齐之才?”
她愤愤然打断,这些平日里宠着她的大臣们,此刻竟把苏婳捧上天,让她只感风头尽失,“不过是个山野村姑而已,大字都不识几个,能给谁建功立业?”
对内,苏孟德隐瞒了沐晚“晋国相府嫡女”的经历。只道苏婳是在晋国桃花村长大,于“夜朗星事件”之后寻回,放在云榭跟着镜月先生学习了两年。所以郑人认知的苏婳,就是个山野村姑。苏秦卿这样说,也不算有错。“放肆!”
苏孟德却听不下去,他脸色一黑,嫌恶瞪向苏秦卿,“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岂容你胡言?退下!”
苏秦卿怔了怔,得父王独宠多年,她一向任性,从未受过半点责骂。就算曾经那夜朗星回府,她在父王面前的地位也是毫不动摇……如今为了个山野村姑,父王竟当众嫌恶她、斥责她?委屈低下头,苏秦卿双眸不甘的眯起。秦氏见状,便起身圆场。“王爷,卿儿话粗理不粗,妾身也认为此事不宜乐观。”
娥眉微蹙,她佯装担忧,“且不说婳儿在民间长大,尚不具备大家闺秀之风范,此去大燕未必能被完颜宸选中。单说明日的面见特使……”“夫人不必多虑,本王自有定断!”
苏孟德冰冷打断,语气笃定。秦氏心生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便心有不甘的继续挑拨:“王爷擅未雨绸缪,妾身不敢再妄自担忧。看来这大燕啊,苏婳是去定了!可去了之后呢?苏婳是否肯为王爷建功立业?”
这话问到苏孟德心坎里去了,所以他没法不有所迟疑,眉间皱起:“夫人有何话不妨直言!”
“一朝被封公主,那和亲之人就不再是我苏王府的嫡女。她心系何方,王爷得好好琢磨琢磨啊!”
“……”苏孟德被噎住,脸色瞬间沉下。在座众幕僚不明就里,有人轻轻问:“二夫人似乎话中有话?”
秦氏对这句“二夫人”很不爽,嫁给苏孟德后她使尽手段,终逼得正宫白氏,即苏婳的母妃,出家为尼。却仍未换来自己“由妾变妻”……深知此番苏婳被封公主,那白氏老尼将“母凭女贵”,迟早被苏孟德接回王府。秦氏不甘这对母女一步登天,便含沙射影道:“不瞒诸位,苏婳肯去大燕和亲,我家王爷也是三接四请。起初派人请她回府,王爷献出汗血宝马,彰显诚意。可那苏婳不假思索便拒绝?一直等到当今陛下的圣旨,方才松口……虽说圣旨不可违,表面看她是无可奈何,但经不起仔细推敲啊!”
“……”众人不语,均如苏孟德一样脸色凝重。于是,秦氏回到座位上,端起一杯茶,悠然总结道:“呵呵,估计是王府的郡主身份,不如李家的公主名号,光鲜亮丽吧!”
“对对对,我看这乡巴佬已投靠了李家,远嫁后必定为李家卖命!”
苏秦卿立马附和,说着,娇滴滴拉起苏孟德的袖管,“父王,您这是弄巧成拙、为他人做嫁衣呐!”
“……”苏孟德没接话,眉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母女俩的话就像晴天里一阵阴风刮过,让满堂欢喜的气氛瞬间凝固。这时……“说得好!”
如黄莺出谷般的女声,打破沉寂。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抹靓丽的倩影迈了进来。沐晚光彩现身,让诸幕僚们无不看呆,啧啧惊叹声响起。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婳月公主容姿,堪称天女下凡。估摸那貂蝉西施在世,也得甘拜下风!就连秦氏母女,也看得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