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打板子是有技巧的，若是真心想放过你，打上百个板子也不会死，但若是下死手，十个板子就能要人命。五个板子打得人躺半个月，看来的确是有仇，不过林衡却不能这么说。“挨板子是哪来的私仇，若不是你真的有错能用上刑罚？他若为私仇大可以给你套个麻袋，用板子才是大材小用。”

薛越泽忿忿不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那么多全是因为护着他。”

程铭心里冷笑，护着他？应该是护着他才对。因为怕他动手，所以抢先一步将人罚了，看着是为他出气，实际上是让他没有由头再将人发难。可是他的发难，从来都不需要理由。林衡一脚踹上他的小腿：“我护着他？我护着事实！你自己有错在先还不许人说，这是哪来的道理？”

“给我道歉，为你的污蔑和口无遮拦道歉！”

“我不！”

薛越泽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下巴却抬得非常高：“我才不会给他道歉，老子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他配不上我给他道歉。”

来自老牌国公府的骄傲让他无法轻而易举地低头，可他忘记了一件事，如今的镇国公府早已没了两百年前的辉煌。林衡气得连连点头，甚至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好，有志气，那你就等死吧，对着朝廷命官先是侮辱后是谩骂，你不蹲大狱我都得举报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管你了。”

眼看他还想再说什么，林衡又踹了他一脚，大喊道：“来人，把他嘴堵了拖下关起来，看多一眼我都嫌烦。”

一旁的锦衣卫下意识看了一眼案桌后的程铭，得到首肯后便依她的意思将面目扭曲的薛越泽带了下去。没过多久，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林衡和程铭二人。令人窒息的寂静不知蔓延了多长时间，程铭率先开口道：“想让我放了他？”

林衡回神，晃似大梦初醒般笑了笑：“为何要放？”

“他不仅狗眼看人低还当面辱骂您，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程铭低低地笑出声：“可我不会让他只吃一点苦头。”

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吗？林衡心里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应该的，他这人无法无天惯了，大人能教训他才是他的福气呢。”

“而且，我也讨厌他，大人教训他的时候记得帮我也出口气。”

“你跟他关系不好？”

林衡小心翼翼地觑他的表情，好吧根本看不懂，笑面虎不愧是笑面虎，笑容都焊脸上了。“不好，关系好的是我外祖跟老国公，他们去世后就不联系了，但……”她声音微顿：“总归有那么一点香火情。”

“所以为了那点香火情也要给他求情？”

“不是给他求情，我是来给大人出主意的。”

“哦？”

程铭抬眸，终于舍得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薛越泽不是往您马车上泼尿吗？到时候您就让他给您当马夫，每天来来往往的，让京城人都知道知道，把他的骄傲狠狠地踩下去。”

林衡这个提议的确够狠，让一个集满身富贵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去给自己最看不上的人当马夫，这是诛心。“这个主意的确不错，”程铭脸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疑惑：“可是我为什么要让一个跳梁小丑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呢。”

“这的确不美，”林衡从善如流：“要不给他关起来吧，关个一年半载的让他没法跑出来碍您的眼。”

程铭叹气：“这虽然惩罚到他了，可我出不了气啊。”

林衡抓耳挠腮，装出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却在猝不及防间撞进他略带讥讽的眼底。嘲讽她卖弄聪明，嘲讽她摆不清自己的地位。林衡一面有些心惊，一面又觉得羞愤。惊他那副视世间万物如无物的模样，又愤他眼睁睁看着她如同一个丑角般自导自演还看的开心。“怎么不说了？”

程铭声音淡淡。林衡摇着腰带上的宫绦，声音闷闷：“给您逗乐吗？还想听什么，让您一次性开心个够。”

程铭不怒反笑，他混迹官场多年，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多面派，她的小聪明在他眼里着实不够高超，甚至还有些拙劣。拙劣到每一次看见都想将这幅面具狠狠地撕下来。“玩得开心的不是你吗？”

“是是是，是我，我是故意逗您开心的。”

林衡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我的确想让您对他手下留情，不过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您。”

“哦？”

程铭语调拉高。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后，林衡再次开口：“破船还有三千钉，镇国公府虽已落寞，但始终没有跌出过一流世家的行列，况且还有淑妃娘娘和七皇子在其中斡旋。”

“别说薛越泽没那个胆子叛国，就是他真有，七皇子总归是皇子，”林衡抬起头：“大人，做人留一线，日后总是好相见的。”

“好相见？”

程铭咂摸着这三个字的意思，像是发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般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本官需要他们的好相见吗？”

男人面带嘲讽，眉梢眼角处尽显张扬本色，犹如一把开了刃的极品宝剑，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看得林衡呼吸一滞。是啊，她怎么忘了呢，这人可是以一己之力诛杀皇子扶女帝上位的狠角啊！皇子又如何，他是帝王的刀，除了帝王，谁都握不住。林衡扯了扯嘴角，很想笑一笑，可她笑不出来。话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反而平白给自己惹上一身腥。她垂下眸子，避开他身上散发出的锋芒。“大人说得是，是我庸人自扰了，自己胆子小，还以为所有人都该如此。”

少女十分有眼色地收起全身的棱角，恭顺的像只被剪去爪子的猫咪。可他心里十分清楚，在这无害的外表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张牙舞爪。程铭这辈子遇到过很多人，有人溜须拍马，有人曲意相逢，有人誓死不从，有人宁折不弯，但明明惧怕还敢跟他嬉皮笑脸的，倒是万中无一的头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