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穗穗一瞧,就晓得他们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道坎,干脆拿起筷子,主动出击:“你们看,吃了这个蘑菇不会有事的。”
等蘑菇放进了嘴里,赵穗穗才发现自己跑了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狼吞虎咽得塞了几口。赵二水本就是个贪嘴的,见赵穗穗吃得这么香,他也有点忍不住了,咽了口唾沫,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口。蘑菇的嫩滑和猪肉的浓香碰撞在一起,反而将蘑菇衬得更加鲜香浓郁。“娘,你快尝尝,这个蘑菇真得比肉还好吃。”
在赵二水的煽动下,一家子都忍不住动起了筷子。就在一家其乐融融的时候,赵二白叹了口气:“大山,给你娶媳妇的事,只怕还得再等等。”
夏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爹,先吃饭,有什么一会再说。”
赵穗穗给赵二白夹了口菜,想把话叉过去。偏偏这个时候,院子里头突然有了响动——“赵老二,赵老二,赶紧出来!”
赵二白听到动静,连嘴角的油都来不及擦,就赶紧出了门。看到来人,立马展了笑颜:“杨老头?”
说起来,这赵二白年轻的时候是进过军营的,在里头打拼了几年,也得了几个过命的好弟兄,杨老头就是其中一个,“营里头发了些银子,我这不是听过你家老大要娶媳妇了,我这个做大伯的怎么也得添个礼才行。”
杨老头从打着补丁的袖子里掏出来一吊钱来,“我也不知道你们都准备了什么,还是给银子得好。”
“这……”赵二白怎么会不知道,有了这一吊钱,不光给儿子娶媳妇的钱有了,他们也能好好过个年,可无功不受禄,他实在不好意思收下这钱。他摆摆手,把这一吊钱推了出去:“杨老头,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难堪才这么说的,可我不能收,我总不能欠你这么大个人情不是。”
赵二白没有欠人情的习惯,更不想欠人情。“那你要这么说,我可别活了,你忘了,当年要不是你拼死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我早就没命了,还能过现在的好日子?”
杨老头把那吊钱硬塞进赵二白的手里头,“我媳妇也是你给我说的,现在我回家能有个热炕头,都是托了你的福,我娘子可说了,你要不收,就让我睡到外头去,我那老兄弟,你怎么忍心啊?”
赵二白怎么会不知道这都是杨老头的托词,实在不好再推辞。他哽咽着,半晌才将一句‘多谢’说出了口。“爹,是谁?”
赵穗穗见赵二白迟迟没有回来,掀开帘子,隔着远远得问道。赵二白赶紧把眼角的眼泪擦了擦,高声回道:“是你杨大爹,你们赶紧吃饭吧,不用管我们。”
等赵穗穗又进了屋,赵二白才转过头对杨老头问道:“你一路过来应该没吃饭吧,穗穗才炒了蘑菇,你进来尝尝,可香了。”
“蘑菇?穗穗什么时候会下厨了?”
杨老头和赵家来往密切,也知道赵穗穗被他们夫妇惯得不成样子,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也不好说什么。赵二白对此也很是惊讶,他连忙笑道,分明就是一副对赵穗穗寄予了厚望的样子:“可不是说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不过手艺还不错,都快赶上咱们军营里的大厨了。”
他说完,又回味的舔了舔自己的唇周。“要是这样,我给你家穗穗找个临时的活,怎么样?”
杨老头赶紧把事情说道了说道。原来他们所在的军营就驻扎在大福村和陈留边境,前段日子,他们从陈留偷摸要逃走的商贩那里收缴了两三筐蘑菇,只可惜军营里头没人会做,这一直撂着。如今正值年下,军营里头大多放假归家,吃不了多少菜,这才想着把那些蘑菇拿出来炒。为此,正到处寻摸厨子。“眼瞅着那些蘑菇就要烂在军营里,她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不如年后就去瞧瞧。”
赵二白听了,笑得合不拢嘴,这也算是为国家出一份力:“这是好事,不过……”他神色犹豫。“无妨,你先跟穗穗商量,等决定好了就来告诉我。”
杨老头拍拍赵二白的肩头,他知道赵穗穗是个主意大的,平常人也做不得她的主。他生怕赵二白面上过不去,寻了个借口就连忙离开了大福村。赵二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掂了掂手里那一吊钱,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他能给儿子娶媳妇了。他快走进屋,和一家人将铜钱数了又数,除了给赵大山娶媳妇的钱,他们还能剩下三十个铜板,能买半袋精面和一斤猪肉了。有了这些东西,赵二白也就有了底气,翌日一大早就带着赵大山和赵穗穗兄妹两个出发奔百花村去。这百花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嫁到这边的女子,头胎必定生女儿,所以这村里头的姑娘家多,要得聘礼也少。更何况,这接连好几年的饥荒谁家都不愿意再多一张嘴吃饭。要不是这家要得聘礼实在低,赵二白也不会再这个节骨眼上去赵大山娶媳妇。“亲家,这是咱们先前说好的一吊钱,要是没事,我们今天就把大花给带走了。”
赵二白把一吊钱放在桌子上,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大花的娘柳氏将铜钱收到了怀里,却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甚至还有些不情愿的意思:“这一吊钱是半年前的价钱,如今得有一吊半钱的聘礼才行。”
“一吊半钱!?你们怎么不去抢!”
赵大山被吓得直跺脚。他拉了拉一脸为难的赵二白:“爹,我们不娶了,把钱拿回来,咱们回家!”
赵二白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他拉开赵大山的手,对着柳氏笑道:“亲家,现在谁家能拿出一吊钱娶媳妇啊,您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爹,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赵大山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更别提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