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书房。灯火通明。数名武将端坐在太师椅里,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他们都是跟着汉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汉王得势,他们自然水涨船高;汉王失势,他们也永无出头之日。这是一场押上身家性命的赌博。赌赢了,便是人上人;赌输了,便是地下鬼。为了做人上人,他们选择放手一搏。赵彦晋指指桌上四九城的布防,“诸位有什么想法?”
“我有!”
董承风起身,走到汉王面前,神色肃穆道:“四九城,外城九个门,宫城四个门,城里是天子亲卫,五军都督府,共三十三卫;上直卫,共二十六卫;这六十一卫中,王爷最多调动五卫。城外是京营,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这三营中,王爷能用的,只有半个三千营。用五卫、半个营举事,这无疑是以卵击石。”
赵彦晋何尝不知道是以卵击石,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总得拼一拼吧。“以伯仁之见该如何?”
“以我之见,当用巧力。”
“如何个巧法?”
董肖勾起嘴角,冷冷道:“王爷举事,如果冲着陛下去,那是以下犯上,是大逆不道,便是成事了也不能服众。”
赵彦晋眼神一变,“你的意思是……”“只需要把拦路虎,一只一只搬掉,上位之路就能顺其自然。”
董肖指着地图上端木宫的位置,轻轻点了几下。“王爷,皇太孙大婚是个好时机。”
别说赵彦晋听了眼前一亮,就是那几位武将,神色也颇为动容。好计谋啊!干掉皇太子,皇太孙,这华国的江山自然而然就能落到王爷头上。皇太孙大婚,普天同庆,端木宫正是最不设防的时候,太多法子取人性命了。赵彦晋看着董肖,心头颇有几分欣慰。集汉王府所有暗卫、兵力,杀掉这两人,比对上皇帝要轻松太多太多。“我们如何动手?”
“王爷。”
董肖皱了一下眉:“伯仁认为,为了万无一失,至少要设三重杀机。”
赵彦晋颇以为然地点点头,又皱眉道:“布下三重杀机,人手怕是不够,太子和太孙哪个为主、哪个为辅?”
董肖:“太孙为主,太子为辅。”
一武将不明白,出声问道:“师爷,这是为何?”
“一来太子有亲卫,太孙没有。”
董肖嘴角慢慢浮上冷笑:“二来,没有太孙的太子,就是废物一个,王爷意下如何?”
赵彦晋从来忌惮的就不是太子,就太子那个怂样,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会被他拉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本王要把那畜生的喜事,变成丧事!”
……天边,掀起一点微弱的亮光。烛火已燃到尽头。屋里没有一个人动,连最坐不住的李不言都垂着头,眼神木讷。不是她不明白,是这变化太快。原本以为找到董肖,心魔就有希望了,不想送完裴寓回来,不仅汉王要造反,老皇帝也要死了。一片死寂中。晏三合起身道:“我去后花园走一走,想些事情,你们都不要跟过来。”
都不用三爷递眼色,所有人就这么目送着她离开。晏三合有一个习惯,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慢慢踱着步,不喜欢被打扰。清晨的后花园,地上一层薄薄的霜。晏三合在霜上走,每走一步,地上就清楚的留一个脚印。每个人走过的路,其实回头看,都有迹可寻。如果我是董肖,如果我要重蹈覆辙,当真就是要汉王起兵造反,杀了皇帝吗?还有没有别的方法?有!晏三合脚下一顿,立刻转身往回走。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她会回来得这么快,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晏三合走到谢知非面前,“汉王如果起兵造反,有几成把握?”
谢知非下意识摇摇头:“我觉得最多一两成。”
“你确定吗?”
我不能确定,但有一个人可以。“晏三合,我先出去一趟,午时之前,一定带着答案回来。”
晏三合刚要开口追问一句,小裴爷已经把话替他问出来了:“你去哪儿?”
“别问。”
谢知非头也不回。朱青和丁一对视一眼,两人迅速跟上去。等那抹修长的影子消失在墙角,晏三合起身道:“朱远墨,皇族中人的八字,都在你手上,重要的大人物就那么几个,你能不能根据他们的八字,看看谁今年有难?”
朱远墨摇摇头:“天子不可测,也测不出,别的人,我能根据八字来排一排。”
晏三合:“别的人中,可有太子和皇太孙?”
朱远墨:“太子和皇太孙,也就是未来的天子,晏姑娘,他们也测不出。”
晏三合:“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测一测他们的凶吉。”
朱远墨思忖半天,道:“只有一个办法。”
晏三合:“什么?”
朱远墨:“从太子妃处着手。”
太子妃和太子是夫妻,和太孙是母子。她的好坏凶吉从某种程度上,是能反应出最亲近之人的好坏凶吉。……步家军营,数万名士兵正在操练。一小兵匆匆跑到步六跟前:“将军,谢三爷找你,人在营外,说请将军过去一趟。”
步六把鞭子往张奎手里一扔,转身就跑。张奎看得眉头直皱。老大这是怎么了?皇帝召见,也没见他用跑的,怎的一个谢三爷,就来不及的跑起来。还没跑到营门口,步六远远就看到三爷的身影,立刻朝身后的小兵看一眼。“你先回去,这里不必跟着。”
同一时间,谢知非也朝身后的朱青、丁一道:“你们两个出去溜达一圈,我和步将军说点事。”
“是!”
片刻后,步六径直走到谢知非面前,咧嘴嘿嘿一笑:“小主子,你怎么来了?”
谢知非伸手勾住他的肩,头挨过去:“汉王如果想反,有没有成的可能?”
步六微微一愣,随即嘴角的讥笑浮起。“小主子,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胆量,就算有,也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
“他手上才多少个人,多少把刀?”
步六冷哼一声:“不是老子瞧不起他,就算给他十万兵马,这天他还是反不了,更何况他哪来十万兵马?”
没错,和谢知非想的一样。汉王封地在金陵,兵马也都在金陵,京卫是天子亲兵,京营有各位将军把守,他真要造反,拿什么反?但还要再问问清楚。“他有十万兵,为什么反不成?”
“皇城里的京卫我所不知,但京营这一头没有天子的虎符,谁都不敢出兵,就算有人投诚了他,也只是少数。”
步六倏地压低声音:“城外压着六十万,区区十万人,算什么?”
谢知非往下压了压激动的情绪,“最近三个月,京营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帮我盯着。”
步六一听不对啊,“难不成,汉王真的要……”“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谢知非瞳仁倏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