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顾棠正解九连环玩儿，见了莲房也不抬眼，只是问：“四姐姐打发人来了？”

莲房将那两匹缎子递于顾棠：“是个小丫头，说给姑娘送两匹缎子。”

顾棠这才去瞧那缎子，是两匹上好的云雁细锦，一匹银红，一匹薄花色的。

莲房素来好性，但这些天冷眼见着四姑娘那边的所作所为，又听见下边言语，也生了闷气：“先前听雨阁甚么好东西没有，姑娘病了这些日子，连句话儿也没有，忽吧啦打发个小丫头来送这个，论贴心，还不如六姑娘送的衣梅。再说她能进去松山阁，还不是因为绣得那画儿，可画儿也是姑娘你先描出来的，她倒好，老太太跟前也不提一嘴儿。”

顾棠听她说了一大串，后边才笑道：“可说完了不曾？”

又正言道：“这话以后别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老太太是为着那绣画儿才养四姐姐？就算是，四姐姐有没有在老太太跟前提我，你又怎么知道？”

莲房一时怔住，只道：“可底下人都这么说…”

“都这么说就是真的吗？”

顾棠拿九连环轻敲一下莲房的头：“老太太都吩咐了不叫她们总是过来看我，四姐姐如何走动。她人虽没来，也托人送了这云雁细锦来，你不知道这布少见，大太太得了那些都给了我，也就是老太太那里才有多的，四姐姐能匀出来两匹给我，已经是难得了。”

莲房摸了摸头，又听得顾棠道：“需知上头多少事，都是底下人先生出口舌来，没事也变有事了。”

“等下出去了你也和白蔻那几个说说，她们心里只怕也不平，神色上带出来，叫有心人看去了，又是一场是非，到时我与四姐姐还见不见了？”

顾棠摸着那云雁细锦道。

莲房应了，又问那缎子。

顾棠指着那两匹布道：“银红的做袄儿，薄花色的做裙子，等病好了，我穿了去见老太太。”

说罢又低头去解那九连环儿。

半夏专管顾棠的衣裳，大裁大剪，扎花刺绣她都会。莲房带了话出来，半夏立时就要做。

几个大丫头跟着打下手，等吃过了晚饭，做衣裳所需的布料已经裁好。剩得这些布顾棠是不管的，只要不点眼，拿了做甚么都好。

竹枝却专收那碎布，说是给干哥哥李贵接鞋面子。

银杏笑道：“了不得了，李嬷嬷说你沾不得针，捏不得线，这话不错，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连鞋面子还没接好。”

一行人笑个不住。

半夏就逗竹枝：“你这么着，托了桂枝姐姐帮你做，她如今绣嫁妆，给你做一双鞋也是顺手的事儿。”

桂枝也收了些银红的预备做帕子，这颜色又喜庆，她很喜欢。银杏见她已经裁得了帕子，笑道：“用黑线掺了金线锁边儿才好看。”

谁知桂枝听了，果然拿了黑线来，丫头们的帕子哪里有用金线的，顾棠的金线都叫莲房收着锁好了，要用时才拿出来。又拿了家常用的金线，取个颜色而已。飞针走线，不多时一条帕子就锁好了边。丫头们捧了细细瞧，都道果然好看又大方。

桂枝听得了半夏的话，啐一口道：“我自己的事还没忙完，没叫竹枝帮忙，竹枝反寻上我来。”

又拿了好些裁好的帕子与银杏，笑道：“好妹妹，你眼光好，得闲时帮我也看看寻什么颜色好。”

银杏接过了帕子，抿嘴笑道：“横竖如今我也不忙，就帮着姐姐把这些帕子都锁了边。”

桂枝听了，也真格拿出好些线来给银杏，银杏笑着收了。

等到夜间桂枝和莲房两个守夜，估摸着顾棠睡了，桂枝把莲房叫了出去，说有话要同她说。

“半夏裁衣裳时我就瞧你神色不对，可是姑娘叫你去说你甚么了？”

桂枝问道。

莲房不听这话还可，听了眼圈却红了，一言一语地将在顾棠房里的事说了，末了道：“桂枝姐姐，我原是为着姑娘好，姑娘却不偏着我。”

桂枝看一眼这丫头，心道这是个傻的，少不得拿话儿开解她：“姑娘不偏着你才是为你好。”

又朝她一挤眼：“你且想想六姑娘院里的那丫头。”

这说的是幽兰轩那对干娘和干女儿的事。竹枝银杏这样的小丫头只听个囫囵，莲房这样的大丫头知道的更多些。

干娘收着彩礼也是寻常，可那丫头仗着得了六姑娘的意儿，越发要显出自己的能来。

先吵出来这事，后在六姑娘跟前告倒了她干娘。闹得大了，叫李氏知道了。李氏可不管谁是有理的谁是没理的，深恨那丫头挑唆六姑娘，搅得幽兰轩无法无天。一气都叫打发了去。

莲房又细想自己说的话，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可不就是挑唆姑娘和四姑娘不和？

李氏这事叫底下人都知道了，老太太身边的珍珠还在背地里说李氏刻薄。

可贺氏干净利落地打发了胡嬷嬷，还叫人说不出一句不好听的来，不管如何想，面上总还说贺氏心系老仆，体贴下人的。

月光冷冷地照下来，外头守夜的婆子早睡了，发出均匀的鼾声。又不知哪里来的风声，呜呜咽咽连成一片，倒好像有人在哭，如泣如诉。莲房叫这冷风一激，只觉身上寒毛都要竖起来。

又听得里头的咳嗽声不住，她和桂枝两个就回去。果然是顾棠在磕，她已经磕醒了。

莲房忙上前道：“我怕黑，才说要出去走走，就让桂枝姐姐陪着我一道。”

顾棠点点头，莲房又倒一碗热茶来。服侍顾棠喝了才睡下。

谁知贺家脚程倒快，已经将大夫找好，说是姓钱的，专看这种病。贺氏就拿了帖子去，让钱大夫下午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