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我没注意。而且人家就在那边呢，还是别嚼舌根子。”

“那是你没看见他发作什么样。像王溪林，天天跟高运博泡在一起，最后落着什么好了？还不是让他数落得跟孙子似的。”

“不会的，他敢跟我叫板我就揍他。他打不过我。”

那边聊得正火热，这边高运博与张岩隔桌而坐，却相对无言，各喝各的饮料。张岩一杯石榴汁迅速见底，吸管在“噗噜噗噜”响，吸了一肚空气下去。高运博则面露尴尬，但又考虑到此时低头玩手机并不礼貌，只好强撑自己，时不时和张岩进行几次眼神互动，也算是有交流。眼见高运博的拿铁也要见底，张岩才道，“最近几次考试如何？”

高运博说，“哦，还行。你就别问了。”

张岩见他重音落在“你”上，于是迅速切换话题。“寒假什么安排？”

高运博将咖啡饮尽，道，“上课，补习。”

张岩奇道，“小林说你补习班很少的。”

高运博一边端详着纸杯一边说，“最近考试退步严重，补习是我日后的刚需。”

张岩就没说话。也许是话题开得不好，他感到这聊天的吃力，甚至有种怪异的“断片感”。现在张岩家中刘艳敏对他爱搭不理。他理解纸媒步履维艰，新体裁新方向成了当务之急，她作为副总编大包大揽，在家的工作多得不行。而张志国又受了“多多担待”的嘱托，工作连轴转常常彻夜不归，他还能和谁说话呢。他感觉自己快要憋坏了。此时何小楷与沈冬晖一同走来和他们道别。张岩就说，“我也要走了，一起吧。”

何小楷说，“我去天博。”

高运博知道张岩对天博有阴影，于是忍俊不禁，拳头抵着嘴唇猛憋笑。张岩看高运博一眼，还是起身决定回家。高运博见状只好一同跟出去。四人互相道了别，何小楷与沈冬晖一起去吃便餐，争取能赶在补习课前吃完。而高运博则跟着张岩一道往外走。沉默了半道，张岩开口问，“下周考试了，紧张吗。”

高运博说，“还行。”

张岩问，“复习得怎么样了？”

高运博说，“还行吧。”

张岩说，“呵呵，加油吧。”

走了一会儿，张岩说，“我扫辆共享单车，你先走吧，拜拜。”

高运博点了点头，然后就从书包里拿出耳机插上。他看见张岩沿着旁边非机动车道跟上来，渐渐赶在他的前面，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自行车流中，随着走远。方才他有听到沈冬晖在与何小楷在柜台前议论他，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没有太觉得怎么样。北京进入一月中旬，气温在加速下降。寒潮迅速向东南推进，雾霾也跟着跑出来。阳光从遥远的地方抛洒下来，然后消失在一片灰蒙蒙中。热度被寒潮冲走了。如果没有这漫天卷地的雾霾，阳光应该更温暖，气候应该更宜人。当然，这种天气对当地人早就构不成威胁了。考试前一天中午，学生们把桌斗清空，桌子按照考场要求摆放齐整。王溪林早早将自己的东西归置整齐，安静地抱着一个即将撑炸的书包站在教室前门，看着沈冬晖以及其他班委指挥同学们干活。张岩拿着一块抹布四处转悠，寻找可以擦拭的地方。擦到半截发现王溪林站在门口闲得冒泡，就冲过去将抹布塞到他手里喝令他一起做卫生。贾卓君正往黑板上誊抄考试时间安排，以及“禁止作弊禁止携带手机入场”等禁令。高运博则拿着扫帚到处走来走去，晃荡半天熬到放学，然后迅速溜掉回家。王溪林本想拦住高运博一起去咖啡馆坐一坐。毕竟还有一下午的时间。这些天他看着高运博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下课，就连体育课也是一个人在不停地向前跑，好像愣头青的样子。他觉得心里有愧，好像是自己把他弄成这副样子，小可怜似的。所以他想如果自己开口邀请的话，应该不会被拒绝。想到此处，他一出校门就立刻拨通高运博的电话，那边却隔了半晌才接起来。他说，“下午有事吗？去星巴克一起复习。”

五秒之后对面回答，“张岩还一起吗？”

王溪林立刻说，“没有，没别人，就我们两个。”

王溪林感觉对面好像有网络延迟。五秒后对面答，“好。”

约定好时间后，王溪林立刻知会何一萍说下午要外出。何一萍询问，“跟谁去？又是跟那个张岩？不是告诉你少跟他接触吗？”

王溪林说，“没有，跟班里一大帮同学，我们约好的。一起复习。”

何一萍说，“别待太久。”

王溪林匆匆应几声后挂断，然后立即朝目的地出发。而那边高运博先回了趟家，因为东西实在太多，抱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在街上走，看着像搬家的。等他赶到星巴克的时候，王溪林已经叫了饮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上了，正在做卷子。他就推门进去自己排队取单。他知道王溪林已经看到他了，但是谁都没有打招呼。五分钟后，高运博拿着一杯热摩卡走过去，向对面的王溪林说了声“嗨”。看着对面的人坐下，王溪林心里突然有奇怪的陷落感。他轻声说“嗨”。高运博啜饮一口奶泡，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然后询问，“复习吗？先复习什么？”

王溪林笑道，“那么急着复习吗？”

高运博刚把书本在桌上摊开，听罢又将书合上，他说，“不急，那你说咱们干嘛？”

王溪林喝一大口饮料，“呵呵，找点话聊。”

高运博的视线在王溪林衣领高度左右徘徊，“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来着，结果拖到现在。对不起。”

王溪林感到气氛比较平缓，立刻笑着说，“没有没有，我没放在心上。”

高运博说，“哦，那就好。”

王溪林笑了笑，喝一口咖啡，刚要放下又改了主意，放在嘴边一直叼着吸管，隔一会儿嘬一小口。高运博翻出英语作文范文默背。背到半截他抬眼瞅他，“大冬天喝冰的？”

王溪林说，“没事，不爱喝热的。”

高运博点点头继续埋头学习，过会儿他再抬眼，发现王溪林似乎对摆在旁边的假盆栽起了兴趣，在认真摆弄塑料叶片。再过会儿王溪林问，“吃点东西吗？我有点饿了。”

高运博道，“有三明治和蛋糕，我去买一点。”

王溪林急忙道，“不用，让我去。”

但高运博已经扑腾着飞去排队了。这会儿王溪林突然感到肚子有点痉挛，果然是不能喝凉的。撑到五分钟后，高运博端着托盘回来，他实在撑不住了就问，“卫生间在哪儿？”

高运博道，“肚子难受？美式咖啡是这样，清肠效果一流。出去之后右转，顺着指示箭头走。纸需要吗？”

王溪林答，“需要…我靠，这玩意儿怎么跟泻药似的…”王溪林微弓着腰小跑出去，高运博才松了口气。过会儿王溪林小跑着回来，笑着说，“这商场真大，差点忘了回来的路。”

说完他低头看着高运博买来的巧克力蛋糕，挖了一小块尝了尝，惊呼道，“哗，超级好吃。”

高运博被他的傻样逗乐，就嘟囔一句，“傻不傻。”

“我现在怎么和伊晓天一样愣头愣脑了。”

高运博心知肚明王溪林在给他台阶下，在给他留了面子，他就必须得下，必须要收。那天王溪林喝掉了一整杯咖啡，回家之后又闹了一回肚子。而高运博回去之后想了一会儿，他们这算是和好了吗？不管如何，他知道能等来这个台阶挺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