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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值天寒地冻,道上冰雪淤积,行路不易,母亲一行人,车马并行,想必也不会日夜兼程,至少也得大半个月,方才能回来。
这段日子里,长房的幺蛾子必然不会少。 睁着一双清澈明亮,星子似的眼睛,谢姝宁正色吩咐下去:“妈妈不必担心,只做好了分内的事便可,长房那边不日就会消停。”卓妈妈得了这样的话,心里却仍旧还是担心着的。 长房那么些个人,就算老太太心里没有主意,那也还有大太太、大老爷,三老爷一大群人呢。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粗粗一算,长房可不知能有几个“诸葛孔明”了。 也不知,她们究竟能够守住三房多久。 她惴惴不安地接过玉紫怀中抱着的衣裳,协同玉紫一道退下去收拾箱笼。 几个红木大箱子依次在地上一字排开,箱盖尽数敞开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冰片香气。卓妈妈上前,同玉紫一道将手中的衣裳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其中一只箱子中。 忙碌间,长房那边,芷兰也已打发了人照长房老太太的话,搬了梯子立于墙边,使人爬了上去眺望三房里头的动静。 天色并不大好,阴沉沉的,又夹杂着薄薄的雪粒子,迎面打在人脸上,生疼。 芷兰站在梯子下,仰着脸朝梯上的人看了几眼,被枚雪粒子正正打到眼睛,“哎哟”一声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站在梯子上远目瞭望的人,也已颤巍巍地从梯上后退着爬了下来。 芷兰揉着眼睛,不悦地问道:“可瞧清楚了?里头眼下是何情况?”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瞧差了……”一手扶着梯子,一手垂在身侧发着抖,方从梯子上爬下来的小丫鬟白着一张脸说道。 芷兰仍觉得眼睛不舒服,重重又揉了两下,斥道:“说来便是,什么瞧差了没瞧差了的!”
小丫鬟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道:“我瞧见……瞧见三房里头有好些个男人……而且,似乎都还佩戴了刀剑……” “什么?”
芷兰闻言大惊,也顾不得自个儿眼睛难受不难受,只拔高了音量复问道,“你果真没有瞧错?”
“瞧的真真的,芷兰姐姐若是不信,不若自个儿再上去看看?”
小丫鬟悄悄觑了她一眼,轻声提议。
芷兰闻言就要骂她,但转念一想这也是该的,若不然她未亲眼所见便去禀了老太太,事情却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到时候这失察一罪如何担当?将来还怎么在老太太跟前做她的体面人? 这样想着,芷兰也就不骂了,只让她好好扶着梯子,自己“噌噌”几下爬了上去。 爬到顶上,她探头朝外望去。 视线越过飞檐越过亭台,直直落在了几个小小的人影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低低惊呼了一声,仓皇地从梯子上溜了下去,丢下一句“将梯子收了”,便急匆匆往梅花坞跑去。 到了门口,也不等门口的丫鬟通传,她自己就将帘子打开来,像只夏夜的飞蚊似的,“嗖——”的一声就沿着缝隙钻了进去,直飞到老太太跟前才停下。 长房老太太今日接连受了几回惊吓,这会见芷兰又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一颗心就立即被提了起来,强自镇定地道:“做什么,这般毛躁!”芷兰面色发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只凑近了巴巴道:“老太太,三房里头有好些带着刀剑的人!”
“刀剑?”
老太太愣了愣,“哪来的佩刀剑的人?”
芷兰摇头:“奴婢从来也没见过那些人。”
老太太面色大变:“你看清楚了?”
“奴婢不敢胡说。”
芷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太太这会连眼神也变了,沉默着一言不发。 芷兰依旧跪着,直到门外响起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有人来禀说是大爷跟三爷到了,老太太才看了她一眼,让她先行退下。芷兰如蒙大赦,头也不敢抬,垂着个脑袋便匆匆退了下去。 她前脚下去,谢大爷跟谢三爷后脚便来了。 老太太坐在烧得热热的炕上,炕几上是断了线的佛珠手串,脸色沉郁。 两个儿子互相对视一眼,分别上前向她请安,谁也不知,老太太为何突然要见他们。 谢三爷尤是如此,自从当时出了六姑娘谢芷若的事后,他的日子,那是一落千丈,不可再同昔日相比。因而他委实没有心思来陪自家老母说话絮叨。 见老太太不吭声,也无人奉茶,他不由皱了皱眉,率先道:“母亲,不知您今日特地唤了儿子跟大哥来,所为何事?”老太太瞥他一眼,心道若是老二还在,今时她也不必为这点小事担忧。人有优劣,老三到底不如老二稳妥,老三太过冒进,所以才会惹出了六姑娘的事,差点将整个谢家都给带到了阴沟里去。 她在心底里暗叹一声,终于开口道:“老六那出了点事,如今该是你们做兄弟的帮忙的时候了。”
“老六闯祸了?”
谢三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声音也更低沉。
谢大爷则一直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并没应声。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老六的腿怕是要瘸了。”谢三爷大吃了一惊,霍然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长房老太太便三言两语将宋氏跟谢元茂的恩怨给说了一遍,又将宋氏做下的事称为毒妇行径,认定宋氏不是好东西,这回多半是她的阴谋,而非贼人入府劫财顺带将她也给掳走了。她开始疑心,宋氏如今是不是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候机行事。 “当年就不该让宋氏入府!”
谢三爷应和着老太太的话,心里却莫名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老太太闻言则不悦地拍了下炕几,道:“你如今这话是说,错都在我?”当年阖府上下,她可是将宋氏留在谢六太太这个位置上的第一人。 谢三爷连忙分辩:“母亲误会了,儿子绝无这样的意思。”
可当年,若去母留子,如今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事。 老太太心里也明白,何况如今她是怎么瞧谢姝宁便怎么不对劲,便道:“老六家的那丫头闭门不出,也就暂且不去管她,先将她困在里头。不过一个丫头,到底不如儿子重要,宋氏兴许会先去寻她儿子。老三你这就派人去江南,先把翊哥儿给带回来。”
谢元茂这辈子都无法再有其他的子嗣,若连唯一的儿子也被宋氏拿捏住,那他身后的香火,可不就丁点不剩? 话毕,她定定看着谢三爷,又道:“我知道你同老六关系不睦,可你们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何况这事,不单单是老六的事,也关系着谢家的颜面,一个处理不当,丢的也是你们的脸。”
谢三爷闻言便知,自己这回是不想应承也得应承下来,只得点头应是。 老太太露出些微笑意,转头去看谢大爷,道:“阿蛮那丫头的亲事,你且让你媳妇立即去相看起来,若有合适的,便立即来知会我。”
“母亲,咱们隔着房呢,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妥当?”
谢大爷有些浑浑噩噩的,似这会才清醒了些,轻声问道。
老太太蹙眉:“三房还剩下几个人?老六成了那样,宋氏又是如此,长房若不帮衬一把,三房还有什么?阿蛮那孩子眼看着便要及笄,又被她那娘教的不明事理,将来能得什么好亲事,趁着还没出大事,先将她的亲事给定下了,早早出阁,比什么都强!”左右都要撕破脸了,老太太毫无顾忌。 谢大爷也就无话可说,讪讪地回去将这些话转述给了大太太。 大太太冷笑,“老太太这是要开始卖侄孙女了,手可伸得够长。”
“快住嘴吧你!”
谢大爷听得不耐烦。
大太太就撇撇嘴不言语了,其实她心里乐得开了花,正在暗暗为老太太敲锣打鼓呢。 老太太心里也舒坦极了,觉得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只等宋氏自投罗网便是。 然而谁知,只过了几日,情势大变。 先是大太太好端端走着路突然摔了一跤,磕破了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哪里还能应付老太太吩咐下来的活计。 老太太恼火归恼火,勉强也就忍住了,又将这件事换了个由头,打着为谢姝宁好的话交给了谢七太太,她最小的儿媳妇。 结果又没安生两天,谢三爷就铁青着脸来告诉她,谢翊早不在书院中,就连谢琛也不在。 老太太这才慌了神,怎么事情同她想的,竟是全然不同? 就在这个当口,谢大爷愁得寝食难安,头发大把地往下掉,没几日工夫便掉得稀稀拉拉。 府里的庶务一直都是他在打理的,几十年来无功无过,度日一直无碍。 然而最近,事情忽然出了大差池。 先是几家流水最大的铺子先后出了事故,差点连招牌都被人给砸了,紧接着几个庄子上的产出也成了大问题,不是这坏了便是那糟了。 短短几日,府里的用度,就开始坐吃山空。 偏生素日最会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的大太太吃药养病去了,二夫人梁氏早几年前就清修度日不理这些俗世,七太太张氏另有老太太交托的任务,这管家一事就落在了三夫人蒋氏身上。 蒋氏头一回掌家,花钱大手大脚,哪里知道局面困顿。 手头顿时拮据起来。 等到老太太知情时,事情已然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