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振生真是觉得很无奈了,他在想怎么又是杨四丫?他也不知道这番话说的算不算有点重,但却很清楚在杨四丫面前,自己从小就内向温顺的性格已经被压抑到了极点,甚至他生气的想这样的人不用给她留面子。
杨四丫脸色苍白,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这一次她没有想以往一样慢慢的蹲下去抱着头呜呜的哭。她的嘴唇抖动着,胸口似乎被人重重的捶了一圈,一口气就那么顶着半天喘不上了。 “余振生!我恨你!”“我救你,你倒恨我?”
余振生顿时觉得有些委屈有些气氛,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杨四丫很是诧异。
“若不是你嫌弃我,怎么会我的今日.....”杨四丫恶狠狠的盯着余振生咬牙切齿的说完就扭过头去。 余振生楞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别说恨自己,而这理由却是如此的奇葩。他觉得他没有嫌弃杨四丫,如果嫌弃她就不会送她回她的新家。自己喜欢和谁在一起不是自己的事情吗?他只是不喜欢杨四丫,不喜欢她三番两次带来的麻烦,不喜欢她对自己表白,不喜欢她笑起来那细小的白牙。 余振生慢慢的低下头,他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自己没做错什么。但是杨四丫好像也没说错,如果自己喜欢她就会跟她相好,那样给自己送饭的就不是张芳了。那样杨四丫就不会跟那个姓张的老男人在一起,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些事。 余振生的心里开始纠结,这么说杨四丫的遭遇是自己给造成的吗?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喜欢杨四丫,更没办法解释自己不喜欢她的理由,他开始有些凌乱。 他低下头不想解释。 眼前又是一阵寂静,崔卫感觉得一阵尴尬:“算了,先回去再说,正好杨五不是说去找你吗?”他提醒着余振生,或者可以把杨四丫先带着,到了家再交给杨五也不迟。
但这话崔卫不能直接说,那是人家余振生的家,是否带人回去还得看主人的意见。 “我们走,别让他们等久了。”余振生是被提醒了,但只是想到家里有人等着自己,他拉起崔卫就走。
杨四丫一动不动的站着,崔卫走两步回头看看,这夜晚这身后苍凉的河水,这孤单无助的身影,他小声问余振生:“振生,咱们就这么走了?”“还能怎么样!她这么大的人,真要寻死觅活的谁能看的住!”
余振生只顾着朝路上走,目光扫了扫就落在倒在路边的自行车上。
他走过去扶起自行车,见崔卫站在路边还回头看着。 “可追上你们了!”栓子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在余振生的面前停下。
“你怎么骑了?崔哥站那在干啥?”张芳弹出头左边看看崔卫右边看看余振生。
“正好,我也想小解!”栓子便误会了崔卫在路边小解,就把车放下来一边解着裤绳子一边朝河堤那跑。刚跑过去就又呀的拎着裤子跑回来,回来就拉起车就走嘴里还气哼哼的甩着闲话:“崔哥,你真行,这还有个女人呢,黑灯瞎火的幸好我眼尖,要不然我的青白就算毁了。”
崔卫身后跟着杨四丫,也不知道他跟杨四丫说了什么,两人走到路边杨四丫看上去平静了许多,只是根本不看余振生。 “振生,你先回去,这灯你拎着。”
崔卫将马灯挂在余振生的车把上。
“那你?”“这也没多远了,我这走夜路多,再说这都快到了没几步,走吧!”
他朝余振生摆摆手。
马灯的灯光消失在夜色中,崔卫轻声说道:“还不走?”杨四丫跟在崔卫身后,两个人默默了走了一段。 “崔哥,今天的事,您不要对别人说....”杨四丫终于开了口。 崔卫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分叉路口他停了下来:“四丫,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我知道。我没张芳漂亮,我家也没张家有钱,我早该想到的.....”杨四丫的心思根本不在崔卫劝她的话上,她小声叨念着。 “你这孩子怎么魔怔了?”
崔卫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晃:“振生这孩子人是不错,别说你喜欢,我们张记还有这街上的胡同里的哪个不喜欢他?可这人啊,要讲缘分,要我说你们两个没缘分。这事你可不能怪他啊....”
杨四丫轻轻的摇摇头,她没再说什么转身慢慢的朝桥上走去。崔卫站在桥边站了一会,看着有点同情有点惋惜,却也觉得余振生的选择没错,哪怕没有张芳这门亲事余振生也同样会拒绝杨四丫。 门户问题在余振生和张芳之间不算问题,两个人年岁相对,虽说是小姐和家里伙计的关系,但相处下来总让人觉得像是对欢喜冤家,而余振生和杨四丫?崔卫随口念叨着:“不般配,不般配!”从余振生的院子门口经过,院内又灯还有读书声,竟让崔卫心里泛起一丝向往,要是自己像杨五那么的年岁也遇到余振生这个人,那兴许日后虽不能成为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却总也能多认识些字,能看报读书能找份好差事。 忽然他自己又笑笑,现在这份差事不也挺好,当时虽没遇到余振生,但遇到了张春明。能有地方住,有衣穿有饭吃有事做,做人啊,不能没了良心。他立刻心里有了些歉疚,有了些自责。张家今天有大事,自己就这么溜开想甩开那些事,是不是也有点不仗义。 崔卫没有进院子,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下,就转身朝张记走去。 张春明要接王纯到张家的院子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一家人布置了好了前院腾出两间房子,一间是原本的库房挨着余振生他们那间,另一间便是余振生他们原本住的那间。两间原本就是个里外套间,因为要住人才在中间隔开。 现在这房间已经布置好,就等着王纯进门。 院子里挂了几站红灯,张春明长袍马褂正襟危坐,严彩蛾陪着坐在堂屋。桌上摆着一桌酒席,郑雨诗在哄着张蕊玩儿。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
严彩蛾看着墙上的挂钟问道。
“慢些好,群青也才刚学会开车。”张春明虽这么说,却也朝挂钟看了看。见郑雨诗哄着张蕊在院中玩,他感激的看着严彩蛾:“群青听你的,要不是你说让他把王纯接来他肯定不会去的。”
“群青自小就懂事,我也没在他身上费太多的心。老子要纳妾,儿子去接人,不知道都说儿子孝顺,可群青就怕我不高兴死活不去。我就说,家里添人口是喜事,你也成家了,将来你爹不也多个人照顾不是?再说以后你两个妹妹都嫁人了,我们要多冷清。”
张群明拉起严彩蛾的手在她的手背拍了拍,似乎千言万语都在这无声的安抚之中了。 崔卫走进院子,见堂屋亮着灯就走了进来,眼下刚好看到这一幕。他举着路上买的糖堆在手里晃晃:“蕊小姐?”
张蕊马上脱开郑雨诗的怀抱,叫着笑着:“糖堆,糖堆,谢谢崔哥哥。”
崔卫揉揉张蕊的头,张蕊就举着糖堆儿跑回去找郑雨诗玩。 崔卫进了堂屋,张春明已经放开严彩蛾的手问崔卫:“那边忙完了?”
崔卫就回话道:“哪有个完啊,振生都好几天住那了,不过华新纺织的货今天都送齐了,我让他们明天来柜上结账,他们的人说下批再定还得涨价。”
“涨就涨吧,咱们拦不住涨价也只能随行就市,你明天嘱咐刘福,预订的货就先不要接了。我估摸这个速度,恐怕再接得到年后了。”
“行,我正好过来看看您这边有没安排,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就别回去了,等群青把王小姐接来,就简单的吃个家宴。”
严彩蛾说道。
“在那边吃过了,等会振生还要回先春园,我陪他回去!”崔卫是想着找理由赶紧走。
“振生回城里了?张芳呢和栓子呢?”严彩蛾忙问道。
“他们也回来了,不过都在振生那,估计等会栓子就送大小姐回来了。”严彩蛾哦了一声,又叹口气:“这张芳要有一半群青的懂事就好了,你说着孩子这动不动就发脾气搡人,我就是担心今天她搅局。”
“你还真多虑了,大小姐性子是急些,可还是知道轻重的。不过您让她出去避避也好,这都一礼拜两人没见面了,多见见多相处也好。”
崔卫宽解的说笑着。
张春明也笑了笑,微微像杨彩蛾顷着身子说道:“我就说,咱家芳儿这脾气得找个慢性子能容她,还能淡着他的,我看振生性格刚好,而且这些日子振生也是辛苦了。”崔卫便道:“可不是,头前街上还风言风语呢,怎么咱们大掌柜就非得把大小姐许给个伙计,这不是振生这改良,店里生意一下子就火起来,这街头巷尾都夸大掌柜您好眼力呢。”
严彩蛾就笑起来:“小崔啊,你还真是会说好听的。要说这功劳,自然是有振生的份,不过你在咱家这么多年也尽心尽力,我这不是跟掌柜的商量,明年就把你的事张罗了。”
“嗨,那我还得谢谢掌柜的内掌柜呢,可咱家也没比芳小姐大的女娃子了啊,您两位打算怎么给我张罗啊?”
严彩蛾和张春明对视着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保准你满意!”
崔卫摇头笑笑,他自己也不是没想过成亲的事,可天底下还有没有像严彩蛾这大方,漂亮,知书达理的人。看了,不想将就也得将就了,就连余振生那样的小不点不但定亲,还有人暗恋。自己长得不差,做事也不差,咋就没个死且白咧跟自己过日子的人呢。 院中的红彤彤,女娃子的笑声,房间内有酒有菜,张春明人逢喜事,就等着那位入门张记就又添了人口。这时张群青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快步走上台阶。 院中和堂屋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同时朝他身后望去,他的身后是敞开的院门,哪有接来的王小姐。 “爹,出事了!”
张群青一句话,严彩蛾就站起来:“怎么了,群青是不是开车撞到了,你有没有受伤?”
大概这是她心里认为的最担心的最大的事。
张春明也有些紧张,但毕竟是一家之主,他沉着的问道:“出什么事,慢慢说!”“王先生,今天被他叔叔接走了。”
“什么?”
杨彩蛾惊呼道:“难道她叔叔不知道今天是迎娶王小姐的日子?群青,你说清楚,是不是他叔叔嫌弃我们没大操办,不肯让他侄女嫁过来?”
张群青忙摇头,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爹,您看下这个,这个是王纯母亲让我转交给您的。”
张春明接过信封打开来看,里面是王纯留给自己的亲笔信,他快速的移动着视线将信读了一遍,拿着信纸又重新慢慢的读了一遍。 “说得什么?”
严彩蛾轻声问道。
张春明将信轻轻的放在桌上,他的神情有些失落,但语气却很平缓:“她回日本了?!”“她回日本了?”
杨彩蛾的惊讶的瞪大眼睛:“她,她怎么回突然回日本了?她不是一直要留在中国的吗?”
“回去了,他父亲命令听回去的。”
“她,怎么会回去,她不是一直不听她父亲的,现在她带着身孕.....”严彩蛾有些想不通,接受王纯来张家她可是不少劝自己,虽然她心里并不满意这件事,但事情已经这样王纯突然又不来了,她又有些接受不了了。 “她没说她怎么想的,你自己看吧。”
严彩蛾拿过信看了看,这上面好多字自己都不认识,她招手叫着张群青:“群青,你帮我看看这都怎么说。”
张群青看了看张春明,张春明站起身朝院外走去。此时他的心里有些难过,让自己的女人带着身孕离开自己的身边,这种失去的滋味只有男人能懂。但同时却也有些轻松,也有些释然。 张群青皱着眉头把信看完,张彩蛾一旁催促着:“群青,都说了什么?”
“王小姐说,她一直担心叔叔会纠结之前的事,只是近期才知道他的侄子回日本了,可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回去只是为了下次再来,因为日本将侵略扩张列为基本国策,起始寻求侵华借口。叔叔也在忙于筹备过冬以及战时的物资,并且看样子要有大事要发生。她说,她会想办法回来的。还说让我们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