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振生默默的从堂屋走出来,他的心里有着开心,那是因为可以回家看完爹娘了,但也有着不开心,因为这次回去要面对的已经没有那个英俊帅气对自己和蔼可亲的六叔了。
栓子几步就来到余振生面前,他兴奋的拉着余振生就朝他们住的房间拽:“振生,来来!”余振生被栓子拽着进了屋,栓子回身关上门一脸神秘的说道:“有件好事,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啊!刚才师傅已经跟我说了,你也收拾收拾少东家的车也就这一半日就出发了。”
余振生走到炉子旁边,挑开炉火看了看,里面的煤已经少了半成。他就拿起拿起煤钩子,从下面的炉眼里掏了掏,把炉灰铲产出来,又铲从炉子旁边的铁桶里铲了些煤球加了进去,用火筷子拨了拨这才盖好炉子上的铁皮盖子。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栓子就在他身后,左转右转嘴里还不停的问着:“师傅也知道了?少东家什么车,去哪里的?”显然他想说的跟余振生说的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余振生托着放着煤灰的簸箕,站起身看着栓子:“我说的是回家的事,你说的是什么事?”
一听到回家两个字,栓子眼睛都瞪圆了:“回家?你是说我们要回家?振生你别走,你说清楚啊!”
眼见着余振生端着煤灰就要出去,栓子急忙拦着问道。
“去,倒了,回来告诉你!”余振生讲簸箕朝栓子面前一推,栓子立马接了过来:“早说啊,这倒煤灰的事怎么能让咱们姑爷做呢。”余振生抬腿就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少废话,快去!”
栓子笑嘻嘻的出了门,不一会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顺带临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盘腿朝炕上一坐,随手拿出口袋里的麦秸秆编起来,别看那双手看着粗粗笨笨,麦秸秆在他手里好像活了一样,根根点着头的颤着。
“编的什么?”余振生好奇的问道。
“再编个鱼灯,跟我那个凑上一对。你别打岔赶紧说啊!”“少东家有批货要送道山西,东家答应让我们也放假回家过年,咱们可以搭少东家的车走。”
“真的啊!什么时候走?”
栓子看上去比余振生还着急。
“我刚不是说了吗,就这一两天的事。”“这么快啊.....”栓子看着手上的麦秸秆:“我这灯还没编完呢,还有些地方要编的秸秆还没上色呢。”
余振生看着他的憨样就有点想笑了:“那你慢慢编着,我先走。”
栓子把手里的秸秆朝床边一扔:“我就这么一说,当然回家重要了。你说咱们总不能空手回去,明天我得上街给爹娘买些东西,还有上次雷钰说喜欢我挂车上的鱼灯,我得抓紧弄些秸秆来,再找崔哥行点颜色过来。我这就去....” 他说着话就已经跳下床走到门边,看得出他比余振生还着急回家的事。 “哎,栓子,你刚不是说有高兴的事?”
“待会你就知道了!”
因为是贾丰请客,请客的地方自然是贾丰安排。如今贾丰倒也算上群青化工里面的除了那几位股东之外的管事人了,加上这些日子郑雨诗又不在这院子,贾丰就安排着等两家铺子都关了门,就在群青化工的铺子里摆了个桌子,又不知道从哪弄来四个条凳。 铺子门关着,铺子里面却是热热闹闹。 桌上摆着贾丰从天宝楼买的酱货,又栓子从隔壁张记端过来的孙婶做的菜,还有刘福借了灶房烤的半片鸭。铺子里的炉子上还蹲着一锅鸭架子烫,奶白的汤翻滚着,整个屋子都是一股鲜香味。 桌上有酒有菜,四个条凳崔卫和贾丰坐一起,栓子和余振生坐一起,刘福和小五坐在一起,原本群青化工还有个柜上的李复,刚好今天有事早走了,所以一条凳子空了一半,只有胡二一个人做在凳子当中。 众人边吃边喝便说笑,房间里热闹喧腾着。 贾丰端着酒坛子,给每个人的酒碗里都倒满了酒,此时已经酒过三巡,贾丰喝的脸红红的端着酒碗说道:“来来,今天估摸是年前最后一次坐一桌吃饭,等要是大家再能聚到一起,那可就是来年了。振生和栓子要回家过年,我这就当给他们践行。”
他冲着余振生举了举杯。“在座的都是我哥哥兄弟,大家别挑理,今天别人我可以不敬酒,振生这碗肯定是要敬的。崔哥,您不会挑我的理吧。”
崔卫端着酒碗笑着:“那怎么会,如今贾大兄弟算是混出点眉目,也算有份好差事,这事还真得谢谢振生。以后咱们这邻居的生意还得贾管事多多照顾。”
杨五吧嗒吧嗒的唆着香甜的烤鸭肉,吃的手上嘴上都是油:“崔哥您真老土,还贾管事,您不知道人家现在怎么称呼,那得叫贾经理.” “经理,是个什么东西?”
崔卫对着新词还真不了解。
“嗨,经理啊,不是个东西,也不是,经理是个东西,您瞧我这嘴,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杨五嘿嘿的坏笑着。贾丰说着去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余振生觉得杨五朝自己做了个鬼脸,似乎这个鬼脸有着许多的深意,又觉得虽然自己和杨五朝夕相处,杨五对自己很尊敬,却没有和贾丰在一起时候这么随便这么自然。很显然,杨五和贾丰更亲近了许多。 当然余振生觉得这也很正常,他们住的邻居,杨家租住的贾丰的房子。只要这个房东不苛刻,房租这么低相互能有照应,关系好似乎也是正常的。 众人也都被杨五的话逗笑,胡二端着酒碗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看看,这话也就小五敢说,换我们别人哪个敢说贾经理不是东西。”“你们别埋汰我啊,这经理就是个称呼,咱们少东家说以后咱们铺子还要印名片,有了这个头衔将来谈点什么事拿出手也方便。你们可千万别笑话我,我贾丰最多就是个认识点字的庄稼汉。少东家不过是看我识字也还实在,让咱多卖点力气做事罢了。”
刘福端起酒碗:“得了,别的不说,我看咱们这两家早晚得是一家人。”
“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喝酒吃菜,庆祝贾大哥高升。”
栓子一拍桌子也跟着端着碗。
几个人哄笑着有的一饮而尽,有的浅酌了一口。刚放下碗,就听到门外有人拍门的声音。贾丰说了声:“来了!”就放下碗站起身去开门。
“谁来了?”刘福问振生,振生摇头,众人看崔卫,崔卫瞪起眼然后一起朝门看。 众人听到贾丰开开门对进来的人说着:“快进来,外面冷吧!”“嗯,还好,我带了些刚熬好的的带鱼,裹得严实这还热的,宽段的熬的,窄段的炸的,酥的很!”
随着声音杨四丫走进房间,她摘下围巾帽子,桌上的众人都楞住了。
倒是胡二最先反应过来,他起身坐到崔卫旁边,然后把自己碗筷和贾丰的换了。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胡二旁边一直留着一副碗筷,起先都还以为是给李复留的,倒也没人在意。 贾丰接过杨四丫带来的东西,扶着杨四丫迈门槛进了屋:“那个,我说今天多带一个人来着。你们没意见吧!”杨五一扬满是油的手好像举手投票一样:“我可是没意见,四姐夫!”
这句话几乎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栓子看看余振生,余振生看看刘福,刘福看看崔卫,众人面面相觑。到只有胡二嘿嘿的笑了笑:“你这小嘴这么甜,感情不是为了过年的红包吧?!”
“为红包咋地,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喊?”
杨五翻着眼睛白了胡二一眼。
崔卫抬起胳膊压了压手:“等等,你两别吵。贾兄弟,这啥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杨四丫脸上带着红晕,身材也比两个月前胖了一些,四五个月的身孕已经看出腹部微微隆起。她走到桌边扶着桌子坐下,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也并未在谁的脸上多做停留大大方方的说道:“崔哥,也就最近的事,只是贾大哥和我都不是初婚,所以也就没打算张罗。今天就借着贾哥摆酒,跟几位说了,大家也不用破费,坐一起图个喜气就是了。”
栓子轻轻的怼了怼和他坐在一条凳子上的余振生侧头低声说道:“我说有好事吧。”
余振生可是不知道用什么表情了,开心吧也谈不上,但凡有点开心也是因为贾丰能成家,失落吧,倒也没有。他只是觉得突然,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贾丰会娶杨四丫?
这也太突兀了吧,因为在余振生的心里,他们根部就不是一类人。 崔卫眼尖心明,想到当初杨四丫追求余振生的事,又想到前段四丫寻死觅活的事,更想到四丫肚子里的可不是贾丰的孩子,可他是人堆里混过来的,街面上人人都能客气几分的张记的小崔管事。 “这可真是好事!”崔卫一拍桌子:“不过,小贾兄弟,这可就是你不对了,这么大喜事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啊,我们也好准备点贺礼啊。”
贾丰坐到杨四丫旁边,他摆摆手:“喜事是喜事,咱老百姓哪能够的上个大字。再说我两就是一对苦命鸳鸯,凑一块过日就是搭个伴儿,各位也都不是富裕的主,能说个祝福话喝个开心酒,就都是好兄弟。”
杨四丫端起酒坛子给自己面前的碗里倒了一碗,递到贾丰面前:“贾大哥,我不能喝酒你替我敬振生哥一杯。”
“好!”
贾丰端起杯冲着余振生,但又侧头看了看杨四丫,好像在问为什么单独敬余振生。
杨四丫微微一笑:“以前的事我有的跟你说了,有的跟你没说,今天借这个机会我也告诉你。”她说着话朝余振生看去,竟多了几分烟视媚行的味道。
被这目光一看,余振生顿时感觉有些窘迫,心里暗想这杨四丫又要做什么,是不是要说那天早上自己拒绝她的事,又想不会吧,人人都好面子,难道她不好吗。 却听杨四丫开口说道:“第一,他曾救过杨五!”“这个我知道,该敬!”
崔卫举着碗点头!
“第二,他曾救过我,阻拦我跳海河!”“这个我也知道!”
“这第三....”杨四丫顿了一下,低头瞧着自己的肚子仰头看着贾丰笑道:“他是不肯做我这娃的爹,不然怎么今天会有我和贾大哥你的良缘。”
崔卫险些没忍住,一口酒差点就喷了,这杨四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他朝余振生看去,余振生喝了酒以后本来是脸色发白的,此时的脸色涨红的好像炉子里烧的正旺的煤球。 栓子则是龇牙咧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刘福用给杨五夹菜掩饰差点笑出来的尴尬:“就知道吃,这事还瞒着我们。”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啊,我都多久没回家了。”
杨五一边咯吱咯吱的咬着炸带鱼,一边冲着一旁笑的阴恻恻的胡二说道:“你还笑,等我姐正式过门,你住我家我可要收你房租的。”
贾丰端着酒碗哈哈的大笑起来,他都不介意杨四丫肚子的孩子,怎么会介意她说这话呢?“那是得敬振生,振生,当哥的敬你,我还是那句话,旧事放在旧年,等你过了年回来,咱们再坐的一个算一个都翻篇儿!”
崔卫也举起碗:“来来来,都翻篇儿!”
他这么一带头,众人就都举起碗来!只有杨四丫说了一句:“贾大哥,人家振生是奔着张家姑爷来的,看不上我,倒是我心里知道你对我好,以后我也只对你好。”
贾丰便感动起来,举着碗一饮而尽。众人就哄笑起来,也只有余振生听着这话有些别扭,但也很快就在心里散开了,毕竟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事,这样不是挺好吗? 腊八节的前一天,余振生和拴着跟着张群青运货的马车回了山西。 这一年,他也像每年那些回乡人一样,赶在腊月三十之前回到文水旁的安平村。这一年同样是大雪漫天,只是村里已经少了许多人烟。 回到家余振生发现,雷家的院子已经萧条,院前的空地上空空荡荡再无红灯笼。 余家上一辈的家主于大河家的院落重新翻修过,那些靠着雷家过生计的村民,因为雷家的衰败而衰落。曾经的那些青砖瓦房仅仅一年之哥就显得有些破败了。穷人依旧穷,只是富人换了风水轮流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