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振生一脸诧异的看着张群青,眼前的张群青和他刚刚来天津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那时候的张群青还是一身学生装的青年。现在站在他面前一脸喜悦的张群青,头发已经不在是短发而是梳着分头,开始穿着长袍的商人。
尽管他的年纪让他在商人这个角色中还显得有些稚嫩,但承袭了张春明那张自带儒商气质的面庞,让他显得比同龄人已经成熟许多,这让余振生时常忘记实际上张春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事实。 而这个看上去已经成熟的商人,此刻正兴奋的搓着手在房中来回的踱步。 余振生没有开口问,他想等下张春明会告诉自己原委吧。 门一开,刘超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用他那洪亮的声音问道:“群青,什么事这么高兴。”“你来的正好!快坐,快坐!”
余振生起身站到一边:“超哥!”
“振生今天有空来这边了?你可是稀客啊!”
刘超在余振生让开的位置坐下,他一边摘着围脖手套一边问道:“有什么好事,快说出来让我也高兴一下。”
张群青从茶盘里拿出一个茶盏,用热茶烫了茶盏,给刘超倒上了茶:“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走保定的时候,余长官说如果路上盘查的紧,就叫我们去找一个人帮忙?”
“嗯,记得!”
刘超接过茶盏:“是一位姓武的军官,那次还多亏有他帮忙,后来我还跟老陈说起过这个人,他跟上级请示了是不是能把这个人争取过来。”
“对!就是他。他就是武汉卿。”
“嗯,这个人听说过,我当时也奇怪,他不是跟袁文会搞什么抗日救国军,怎么就又回了国军的队伍还去了保定?后来我这一打听,袁文会干的那些猫腻事。就是可怜他姑娘了,到如今下落不明啊!”
张群青呵呵呵的笑着朝余振生看着,余振生也笑了笑。 “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的,赶紧说啊!”
刘超的茶盏都端到了嘴边,看着两个人的笑容又将茶盏放了下来。
“就知道你是个急性子,武将军的女儿还活着。”“活着?人在哪?”
张群青指指余振生“问他!我也刚知道,这不还没来得及问你就进屋了。”
这下两个人的目光都直唰唰的盯着余振生。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偶然碰到武念知和张老板。他们是来投奔白老板的,我就想起武念知是大小姐的同学,就把他们留下了。现在他们都在我家,而且可能还会住一段时间。”
“啊!这你不早说,快走,带我们去见见!”
刘超立刻从塌边站起身来,围上围巾带上手套。
“这,这怕不好吧,我还没问过人家!”余振生被刘超的急性子整懵了,他迟疑一下的功夫,张群青也围上围巾从门边的衣架上摘下帽子一副马上就要出门的样子。
“振生,你放心,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刚你不也听见我们说的啥,我们没瞒着你就是相信你。这位武将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找到他的女儿也算是帮他了却一桩心事,你不也在帮他女儿找他吗?”余振生想想,张群青说的也是实情,他咬了咬牙说道:“好吧!”
三个人急匆匆的走出房间,张群青冲着正屋高声说着:“雨诗,我跟刘超出去办点事,中午不用等我们回来。”
“少东家这是干什么去?”
胡二揣着袖子透过门上的玻璃朝走在街上三人背影望着,看着他们走过了张记门口并未停留而是径直的经过张记铺子又一转身朝胡同走去。
“你管的真宽,人家去哪能告诉咱们。”“这就怪了,早上贾大哥也是从余振生那来,现在两位东家也是朝那边走。你说,是不是余振生家又出啥事了?”
刘福盯着胡二看了看:“瞅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我算看出来了,你好像对余振生是真有意见啊。你把心放肚子里,要是振生那有事去的应该是崔哥和大掌柜的,也轮不到两位东家和贾丰。”
“说的也是!”
刘福轻轻的摸了摸脸颊,想起栓子那拳头,他撕了一声转头问道:“怎么你看出来我对余振生有意见了?我对他有没有意见有那么明显吗?”
余振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胡二时刻关注的对象和他们经常会议论的话题,他在前面带路,后面的两个人在轻声说着什么。忽然刘超问道:“振生,你刚说张老板是谁?”
“张老板是武念知的男人。”
“她嫁人了?你不是说她是张芳的同学吗?”
张群青问道。
“她是张芳的同学没错,不过她比张芳大两岁,我也是听说她家被日本人占了之后她就没上学,来了天津以后找了人进的中西女中继续读书的。”张群青哦了一声:“我听说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半学校。”
刘超哼了一声:“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你们说的武念知这个人,当时就知道是个绝色的女子,银燕还跟我提起过她。我没记错的话,银燕过生日那天因为她没去还不开心了许久,只不过后来知道她出事了,才放下心里的隔阂。至于上学的事银燕也跟我说过,说日本人确实是占领了东三省之后就开始办学,只不过当时不但改了课本,还要求学生学习日语。国文课改了很多,还要学习盛赞日本的内容,了解日本的风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就是典型的文化入侵。”
余振生好奇的走慢了些回头看了看张群青:“群青哥,啥是文化入侵?”
“这话说起来就得从民国十年说起,当年一月陈独秀发表了一篇《基督教与中国人》的文章,分析了基督教在中国引起冲突的10条原因,其中第二条说:各国z ,f拿传教做侵略的一种武器,所以招中国人的怨恨。民国十二年中国学会的余家菊批评教会教育的危害有三点,其中第一点“教会教育是侵略的”,终于把教会教育明确与“侵略”挂上钩。于是就有了文化入侵这个词。 到了民国十三年,由于中国革命高涨,帝国主义对中国革命加紧干涉,文化侵略也进一步升级。他们一方面利用在华出版的报纸如《字林西报》、《大陆报》、《京津泰晤士报》等,大肆进行反苏f ,g宣传,而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政策则加以辩护和美化。另一方面,利用已经深入到全国各地的基督教,猖狂攻击中国革命,阻止中国人民参加革命。在教会学校中,情况尤其严重。”
刘超点头附和道:“我记得有份统计说的是,当时中国共有新旧j,t一百万人,青年会员八万人。教会学校:小学五千多所,这种学校既不向中国z,f注册,也不许中国教育团过问,向学生进行奴化教育。在这些学校中,学生没有任何自由。他们不准学生阅读新思潮之书籍杂志,拆阅学生往来书信,不许学生聚会,并且要求强迫背诵圣经。更可恶的是,学校不许中国学生爱国;他们肆意污辱中国学生而不许有任何反抗。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数,就比如英国人的广州圣三一学校的校长就明目张胆的说:英国人所办的学校,有领事在广州,断不能徇你们的情,任听你们中国人自由;圣心学校(法国人)校长对学生说:中国的命运早已在华府会议中决定了,无庸你们去救,你们也是救不来的。上海三育大学的美国人也对学生说:已入教会学校读书,应该断一切国家的观念,爱国二字断无存在之余地。这样的例子简直是数不胜数!”
余振生越听越气:“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们中国人还不能爱我们的国了?”
“你看,是不是很让人气愤!这就是文化入侵,和战争的入侵一样,战争的入侵是侵略土地,文化入侵就是要侵略奴役人们的思想!”
张群青一旁给余振生补充解释道。
“所以,日本人也是这样,他们让我们中国人学日语,学日本的风俗,改变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习惯,可是,我们会永远记得他们侵略我们的土地,杀害我们的同胞.....”余振生的手攥紧了拳头,此刻他想起家乡的亲人,想起那些村民街坊邻居,就在半个月前丧生在日本人的枪下,他想起四叔四婶和振和,他的心潮翻涌着。 刘超抬手搭在余振生的肩膀上:“你说的没错,我们记得,也许我们的儿女也记得,但是过几十年我们的孙子,重孙子,他们没经历过没见过日本人是如果欺负我们的同胞,那时候他们只是看到到处都是日本人,听着日本的歌,看着日本的文字,也许他们还们还会学着一面卑微的鞠躬,转头就残暴的杀人。那时候,他们还记得他们是中国人吗?”张群青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刘超,你的想法也过于悲观了。日本人占领东三省是暂时的,如今大家开始搞合作共同抗日,很快我们就会胜利把小日本从我们中国的土地上赶出去。”
刘超一笑:“如果那样当然是最好,只是.....”他没往下继续说,此刻余振生在自家的院子前停下脚步。 “超哥,群青哥,这就是我家,请进吧。”
余振生推开了院门。
西屋房内,贾丰和杨五振家坐在里屋的炕上,中间的炕桌上扣着三个碗,贾丰正手里拿着一个石头一笔一划就扣在碗下:“这次你们猜在哪个碗里,猜对了的话晚上我给你们蒸包子。”“左边!”
“不对不对,是右边!”
两个少年都知道,贾丰别的不大会,蒸包子是最好吃的,他们立刻高兴起来跟着贾丰玩儿起来。 外间屋,余振生看看着墙上正对着门贴的一副连年有余的杨柳青年画,他不记得家里有这幅画,看来是张云鹤小两口挂上去的。 张云鹤站在门边,不是的仰头朝正屋的方向看着,他回头问余振生:“振生,他们好像说了很久。”
“云鹤大哥您放心,少东家和超哥都是很好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
张云鹤嘴上说着知道,却仍不放心的张望着。忽然见那边门一开,张群青和刘超从房间走了出了,张云鹤赶紧开门出屋朝他们走去,余振生见状也跟了出来。
看到刘超和张群青脸上的笑容,余振生觉得应该是他们谈的很顺利。 “张老板,我们也是贸然来访,打扰了。”张群青朝张云鹤拱手说道。
“我,我不是什么老板的了。二位,这就走?”张云鹤迟疑的问道。
“我们还有事要办,不打扰了!”张群青和刘超说着话告辞,余振生便送他们到门口。
“你好好照顾他们夫妇,回头去柜上支点钱,给他们添置些家当再留些家用。这房子你先给他们住着,房租回头我们也给你贴补上。”张群青嘱咐着余振生。
“贴补他们就可以了,我这房子也是空着,再说这院子里还是人多了热闹些。”“这傻小子,还真有实诚地方!”
张群青摇头笑了笑。
“那是!要不然你爹怎么看上他,瞧不上我呢?!”刘超也在一旁调侃道,接着对余振生说道:“就听你群青哥的吧,你赚钱也不容易,至少一天没成亲,一天都是张记的伙计。再说,你爹娘不也要来了,手头宽松点好孝敬孝敬老人。行了,回去吧!”
余振生嗯着看着他们边说边走远,他的心里有些庆幸,如果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日子也都这么顺顺利利的那该多好。 铺子里的事依旧不忙,崔卫依旧让余振生多休息几天,张春明整天往先春园的作坊跑,那边现在还没有开工,他在计划着一家人如果搬过来这房子怎么修,家具怎么摆,家里的人怎么安顿。 张云鹤见武念知的脸上有了笑容,听武念知说那天来的两个人答应会找到他父亲。知道父亲平安,武念知就放心了,同时她也知道父亲的游击队就在保定,她一面责备张云鹤怎么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没打听到,否则他们可以直接去保定的。张云鹤反而更加肯定来天津的正确,要知道抗日游击队那可是跟日本鬼子打仗的,武念知去那里岂不是更危险。武念知不怕危险,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嗔怪道:“还不是怕你危险?”
到了正月初十,张云鹤和武念知这边算是彻底的安稳了下来,原本张云鹤打算过了十五就去杭州,现在他反而有些着急了,这说不定岳父就有了消息,到时候要是看到自己连媳妇都快养不起岂不是太丢人了。于是他就跟余振生道了别,又说了很多客套话就启程去杭州。 而这几天来余振生家的,除了知道消息的张芳和刘银燕成了常客,再有就是贾丰,一有空就来找杨五,余振生的院子一下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