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映雪将那绣着兰花的半旧锦囊在手里仔细捏了捏,沉吟了半晌,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林砚眉头微皱,九皇子即将被封为太子,又有德妃爱护,若是成长起来并不是好事,他不懂她为何要答应救他。但兰妃是他的主,于他有再造之恩,就算是出于对兰妃的信任,他也该相信她必有她的道理。得了自己要的承诺,德妃安然离去,抱着孩子的模样还真有几番慈母的意味。方映雪捏着锦囊笑着开口:“阿霄,这可是母妃留下的宝贝呢。”
林砚默然,只是那目光透过那锦囊,仿佛看到了年幼时那个手把手教他读兵书、锻兵器的奇女子。“狗急跳墙,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不过这才是开始,让咱们这一大帮子人给那阴险的德妃和先天不足的九皇子陪葬,简直是做梦。”
方映雪神色幽冷,突然转头看向正堂后的幕帘,勾唇笑道:“你们说,是吗?”
片刻之后,幕帘后陆续走出八个男人,其中一位年长的男人早已鬓发斑白,混在其他七个武将打扮的男人中有些颓丧,但脸上也带着和其他几人同样的愤怒的神色。“公主,这德妃欺人太甚!夺了我们手里的兵权也就罢了,居然敢用我们威胁你,真是太过分了!”
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握着拳头,义愤填膺地开口怒骂,众人也纷纷跟着附和起来。“是啊!她根本不管边疆战乱,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把我们九大镇守边疆的兵主换了七个,换上去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净是些只会趋炎附势耍嘴皮子的小人!”
“她还没当上皇后呢,就有如此狼子野心!大乾国危矣!”
“若是刚刚公主不答应她,她是不是还想让九皇子在滕国公府出个意外,陷害我们这一干人?真是个蛇蝎毒妇……”方映雪看着几人愤声责骂,心中却是冷静异常:“有了崽子的母狼才有软肋,若是德妃没了崽子,别说是我们,就是皇帝也不一定能掣肘,到时候,才是真的危险。”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几大兵主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连林砚都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至此,他才明白,她为什么要救下九皇子。那个病弱的孩子,是德妃愿拿命去换的软肋,只要有软肋,还怕拿捏不住吗?更何况,就目前来说,主动权还是掌握在他们这边的。只是……他眸光扫向那个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年长男人,突然出声问道:“诸位将军,楚相爷,不知道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七大兵主连连点头,拍着胸口表示没有问题。之前出声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楚相爷,忍不住出声:“我等虽是兰妃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帅,楚相爷是兰妃的生父,原本我也不想多言,但今日德妃分明提到了,楚欣然要被赐婚给九皇子,她平日里净和德妃串通一气,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她?”
其他兵主虽未表态,但看向楚相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深意。楚欣然好歹也是楚相爷嫡亲的孙女,还得称兰妃一声姨母,称宁乐公主一声表姐,却屡次三番站在德妃那边陷害宁乐公主,连他们这些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都看着不对劲。只是不知道,这楚欣然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授意于丞相府。方映雪并未开口,只是余光却淡淡地落在不远处那个老人身上,见他从头到尾都低着头默然不语,她的眼底也渐渐黯淡了几分。“若是九皇子夭折,还有她什么事?此事先按下,做好你们手上的事即可。”
她正色道,瘦削的身姿难言浩气盈胸的风骨,只这一点就像极了兰妃。几大兵主立马神色肃穆,郑重行了个至高的军礼,踏着沉重的脚步匆匆离开。林砚看着还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楚相爷,在方映雪耳边低低交代了几句,也走了出去。他知道,现在他们需要给楚相留一个选择的机会,这样,这傻丫头才会安心进行下面的计划。正厅里只剩下楚相和方映雪二人,方映雪扶着他坐下,亲手为他斟了盏茶,这才开口:“外公,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楚相爷浑浊的眼中带着几分希冀:“宁乐,你就不能安安心心的,像你母妃期望的那样,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公主?”
方映雪放下茶盏,笑了:“外公说笑了,如今我已不再是公主,只是滕国公府未过门的妻子。且大乾国人都知道,宁乐公主只是个死了母妃还得了癔症的孤女,没有了父皇的宠爱,外公让我如何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楚相爷低下头,心中有些尴尬。要说宁乐公主的声名为什么这么差,他家那个宝贝孙女也是功不可没的。“可说到头来,德妃和你母妃毕竟是上辈子的恩怨,九皇子好歹也是你的弟弟,你总不能……”楚相爷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映雪打断:“外公是以为我会做出什么杀父弑兄之事吗?您想多了,我可不会做那等杀鸡取卵的蠢事。”
她要对付的,向来都是她的仇人,她的父皇只是薄情而已,而那个不长命的小婴儿,需要她动手吗?楚相爷沉默,良久之后才又问了一句:“罗儿,你一定要走你母妃的老路吗?”
方映雪抿了抿唇,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尽数逼回,冷声道:“对不起外公,母妃,不能白死!”
闻言,楚相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着脸大步离开。翌日。朝堂之上,皇帝的身边多出了德妃抱着九皇子的身影,众大臣面露忐忑,直觉要发生什么大事。果然,甫一行过君臣之礼,皇帝便凛然开口:“德妃贤良淑德,向来为后宫表率,今又为朕诞下龙嗣,朕打算,封她为帝后,她所生的九皇子也一并封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