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就是赵大猛家，印象里他好像是窝脖儿。窝脖儿是长期从事搬运工作人的一种民间叫法，因为扛肩重物，所以脖子经常窝着，而且大多数有个大包。我将车子停在院外，然后朝里面张望了一下，院内有位妇女在收衣服，于是我便喊了句：“婶儿。”

赵大猛比我爸小，院里的是他媳妇，听见有人喊，便朝外张望。她似乎并未认出我是谁。虽然是一个胡同住着，但离得相对较远，平时来往没那么多，对父亲他或许熟，对我便相对陌生。“是我，奉天，关伯儿子。”

我介绍道。赵大猛媳妇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衣服放下走过来，将门打开：“是奉天啊，快进来……”小时候也不是没见过赵大猛媳妇，只是当时并未仔细打量过，如今我发现她是被缠了足的女人，就是裹小脚，穿着鞋子也比正常人脚小很多。这种裹小脚传统由来以久，三寸金莲是对这种女人的最高赞美。民间有句俗语，叫“裹小脚一双，流眼泪一缸”，意思就是裹脚给女人带来的痛苦。通常裹小脚要从四五岁就开始，用长布条缠绕在成长中的脚上，强力将拇指以外的四个脚趾折断压在足心下。听说以前的女人都以小脚为荣，可以给其带来尊敬和幸福。一双小脚是值得炫耀跟自豪的资本。不过自从西方文化进入中国后，特别是民初这些年，有不少女性发起了“放脚戒缠足”运动，但仍有一部人依旧热衷裹小脚。当然按照赵大猛媳妇的年级来算，应该是清末期间被裹了足。“叔儿没在家吗？”

进来院子后我帮着她拿下挂着的衣服询问道。“没，你叔儿出去干活了，天黑前才能回来。”

赵大猛媳妇说道。裹小脚的女人重心不稳，走起路来步子很小，给人一种端着的感觉。她将衣服拿进屋，我也跟着进去，发现看上还躺着个孩子，不是赵钱儿，看上去差不多两三岁的样子，正睡得熟。“来找你叔有啥事儿吗？”

赵大猛媳妇怕吵醒孩子，特意压低了些声音，一边叠衣服一边询问。“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是想问问关于赵钱儿。”

我也将声音压着：“听说他是六指？”

赵大猛媳妇愣了下，叠衣服的动作也停了几秒，然后才重新开始继续叠衣服。估计她并没想到我上来就戳她的痛处。她边叠衣服边点了下头，看了眼熟睡的孩子说：“是，那孩子刚生下来时没啥症状，就是大拇指旁边有个包，挺硬的，让郎中来摸过，说没啥事儿。结果长到两三岁时，那包就开始往出长了，仔细一看不是手指吗。”

“抱歉这样问，但我想知道，最近你在家有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

我若有所思地问。“是……什么意思？”

赵大猛媳妇不太懂。“就是有没有住在胡同外的人，在这边经常走动，时不时还朝院子里张望？”

我将问题细化了些。“有吧。”

赵大猛媳妇把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然后坐在炕沿上说：“好像一周前，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在院子外面走来走去，当时是下午，我在外面摘菜准备晚饭。我看他来来回回好几趟，就问有啥事儿吗？他嘴上说着没事儿，然后还是垫脚朝院里看了两眼才离开。”

“其实这事儿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附近这几条胡同，只住着我一个裹小脚的，很多人好奇，回过来看两眼长长见识。”

赵大猛媳妇略显无奈地笑了下说：“特别是半大小子，好奇心重。他们不敢进来，就远远地看着。”

“所以你觉得一周前那个人，也只是想来看看？”

我微皱眉头。“应该吧，否则还能是什么事儿呢？”

赵大猛媳妇不以为然，继续将剩下的衣服叠起来。“赵钱儿去的教书先生那边儿，也曾说过有人鬼鬼祟祟盯着，所以我这才想过来了解下情况，看看是只有学堂那边有这种情况，还是每家孩子家也都有陌生人盯着。”

我站着，靠在门边：“婶儿可能不知道，我现在是警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