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深吸口气：“经书所藏翠峰庵，原本应是不允许带出来，但在庵内修行抄写可拿回来？”

“也是需要修行到一定程度，庵主才允许将抄经带回。”

大夫人回答。“民国元年，袁弘策同意了你前去北平修佛，实际上他是在为赢取二夫人做准备吧？”

我猜测道。“我早有修佛之意，奈何天下大乱，民国已定，他便遂了我这心愿，也去完成了自己心愿。”

大夫人始终没睁眼，声音也平常：“俗事俗人也有俗人之愿，他的遗憾便是膝下无子，既我无法满足，自要由他人来完成。”

“所以大夫人便出去躲了个清净，虽早已无夫妻之实，但袁弘策还保留你大夫人之称，允你在院内设立佛堂在此修行，也算尽了情分。”

我再次扭头看向外面，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二夫人遇见你有佛理之心，算是在院内混得风生水起，少了不少争宠夺夫的戏码。”

“没人所求不同。”

大夫人说。“既你修佛，修的是心，慈悲为怀才是正道。而闭门不出，不理俗事，说白了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我摊了下手说：“袁弘策作恶无数，你在这为他吃斋念佛，不知真能赎了他犯下的罪。”

刚惹了二夫人不悦，这又惹了大夫人。她听闻我言，缓缓睁开双眼，但眼中依旧平静，淡淡吸了口气说：“我并非为他赎罪，是在为天下人赎罪。”

“这就可了笑，若这诵经真能赎罪将亡灵超度，那这院内又怎会怨气冲天。”

我微皱眉头，压着声音说：“恐怕大夫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应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吧？现在院里所有家丁包括警察，正在挖一口枯井。”

“井中有何物？”

大夫人算是对世俗感了兴趣。“含冤之亡灵。”

我放慢语速说道，然后直起身子：“大夫人虽在佛堂清净之地，但与二夫人所住的地方并不远，是否经常听闻古筝入耳？”

“偶尔会听到有音律传来。”

大夫人深吸口气说道。“如猜测无错，枯井中之亡灵，便是那名乐师。”

我丝毫不忌讳地说道：“院内有人杀了乐师，将其扔进枯井掩埋，而你整日坐此修佛，可感觉讽刺？”

大夫人表情略有迟疑，随后抬手将念珠放在案台上说：“尸体可曾挖出？”

“尚未。”

为了不让门前小方听见我跟大夫人聊天，我特意压着声音：“但日落之前，我认为必有结果。”

“尸体未挖出，尘埃便未定。”

大夫人舒了口气说：“弘策心性已定，绝不会做出此事。”

“虽袁弘策常来此处听你谈经诵道，也不过是找找安慰罢了。俗世中有些事身不由己。”

我看着大夫人说：“而且你对袁弘策也并没那么肯定，否则就不会有刚才的迟疑。民国元年距今已有十六七年的光景，难道你感受不到院内的任何邪怨之气？”

“佛堂自有圣光普照，邪祟一旦靠近便会挡下。”

大夫人再次拿起念珠。“想来大夫人是累了，不想在聊下去。”

我深吸口气，然后说：“那可否容我在这儿坐上一会儿，也修修身养养性？”

“随便。”

大夫人说了句，随后便闭上眼，嘴唇蠕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我则百般无聊，坐在此处，拖着小方，偶尔看向门外，确认他并未离开。午时将至，有人前来，门外小方与之交头接耳几句，便走上来说道：“警官，厨房差人来问，午饭是否跟大夫人一样吃斋。”

“也好，尝尝。”

我回道。大夫人禅定，半晌都没动，而我盘腿而坐，没多久便麻了双腿，于是便站起身来到法器这边。午饭很快便被拿了过来，小方开门走进来，将斋饭放在案板之上，我这才重新坐下，打开食盒。里面只有两样素青菜，似乎没什么油水，看上去并无食欲。“大夫人不吃？”

我拿起筷子询问。“暂无饿意。”

大夫人轻回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夹起青菜吃了口，边吃边说；“大夫人定力着实让人佩服，这连水都未喝上一口。”

“食不言。”

大夫人深吸口气说。我便识趣，不在说话，青菜几乎无盐，吃起来索然无味。我倒有些后悔要这斋饭了，不知孙肖汉那边吃的是什么，但我觉得袁弘策未必会好菜招待，他定是对警察进宅挖井不满，也等着看警察出丑。若枯井之内挖不出尸体来，许是不只会羞辱一番，也很可能动用关系反告一下警察听信捕风捉影之词，便兴师动众。饭是糙米，有些难以下咽，但我还是将其吃完，然后将食盒放在一旁，朝门外看去，却不见了小方踪影。于是我赶紧开门查看，发现小方也在吃饭，他见我出来急忙将饭菜放在一旁起身站好。我走出来，将门关上，瞟了眼装饭菜的缸子，里面有几块肉，应是红烧，色泽红润，还有个鸡腿。“你吃，没事儿。”

我说了句，然后坐在台阶上，小方这才重新坐在地上，拿起缸子大口吃了起来。“你们宅院内下人的伙食一直这么好？”

我询问。“今天加餐，平时虽说也没那么差，但也没这好。”

小方拿起鸡腿，在我跟前晃了下，随后咬下一大口。“你先在这吃着，我跑趟厕所，一会儿还得来佛堂净化心灵呢。”

我拍了下小方，他使劲儿点了下头。认真干饭的小方几乎忘了，我并不知厕所在哪儿，走的方向也不是去厕所的方向。我小跑来到枯井旁，干活的都已经休息，分成了两拨，院内家丁一波，各个有肉、有鸡腿，吃得开心，而另一波则是警察，看表情便觉得有些愁苦。孙肖汉也在其中，我走过去看了眼，饭菜用的铁饭盒，里面有汤，似是白菜豆腐，飘着两块肥肉，清汤寡水，就着黄面馒头。“还真被我猜对了，给自家下人加了餐，给咱吃了猪食。”

我来到孙肖汉旁边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