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悠把小肉团交给暗卫,替小女孩作简单的包扎,叹气道:“你招惹她妒忌干什么?”
赫连纲运功加速药效,驱走周身不适感,粗鲁地抹去嘴角的血迹起身道,“我只是不喜欢她们总觉得你精于算计,把我们当傻子玩弄于鼓掌。”
夏悠悠打趣道,“你是不喜欢她们觉得我精于算计呢?还是不喜欢被她们当成了傻子呢?”
“这世间精于算计从来都不是坏事,只看算计什么又算计在哪里而已。”
赫连纲剔透地笑道,“郡主从未存了歹心接近谁对付谁,更没有仗着医术高明卖弄名利,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所得,乃她值得,而不是我们犯了蠢,受蒙骗。”
赫连纲意有所指地看向邬怡,“一个人真诚与否并不难辨,我还愿意喝下那一杯酒,只是因为相信云川郡主一定有办法救我——”说罢也不管哭泣的邬怡是何神色,捡起落在一旁的软剑,漠然朝门口走去。邬怡泪眼朦胧地看着赫连纲决绝的身影,满心不甘徒作挣扎地解释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有选择!我……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他们的威逼利诱!给你下蛊已是能保全平阳侯府和乾国公府唯一的办法!”
从她受了文杏县主诱惑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是她因长年累月的嫉妒谋害同父异母的庶妹邬梅。是她煽动唆摆姨娘自杀以血书诬蔑云川郡主。是她残害了所有知情的丫鬟婢仆。他们掌握她所有犯罪证据,以平阳侯府要挟,她能怎么办?她只能再赌一把!赢了固然没事,输了的话——就让一切结束在这里吧!邬怡万念俱灰地抓起地上的匕首抹向脖子——赫连纲听到惊呼回头的时候,邬怡已经血花四溅地倒在地上,直直地看着他卑微地乞求道:“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当,当一个善良的,姑娘……那时候……世,世子哥哥能不能看看我……”赫连纲终究还是许了她一场梦,“好。”
邬怡满足地合上眼眸。赫连纲脱下外衣盖在她尸身上便闪身没入浓稠的雨幕中,加入打斗。短暂的安静之后,夏悠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吩咐驿丞送小姑娘下去仔细照料,掏出几包药涂向小肉团脖子上的几道伤口,把脉喂药后,方慢条斯理地走向那无法动弹的年轻妇人道:“轮到你了。”
夏悠悠居高临下地掂量着年轻妇人这张陌生的漂亮的脸蛋儿道:“不知为何,瞧着你总感觉有些熟悉,又有一些讨厌。”
年轻妇人冷冷一嗤,“少废话!要杀要剐随你!”
“我处置人可没试过利利索索给一个痛快的。”
夏悠悠幽幽然地笑了,“你重视皮相是吧?不知毁了容后,会不会真觉得羞于再活在这世上了?”
说罢朝年轻妇人狂怒得狰狞的脸庞上泼了几滴毒液。“贱人!啊——”年轻妇人的谩骂刚起便成了抑制不住的痛呼,沾了毒液的皮肤瞬间被腐蚀出一股浓郁的焦臭,皮肉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生生撕扯出一个血洞般,升腾出一阵单薄的白烟。夏悠悠淡漠地看着年轻妇人如离了水的鱼,不停地扭动身躯试图挣扎痛苦折磨。这时,一张破了几个洞的人皮面具从年轻妇人脸上剥落下来,露出一张记忆颇是深刻的熟悉的脸儿,“是你——”一鞭子毁去原主容貌的昊王的贵妾窦氏。什么叫报应?或许这就是了吧?至此,先前想(有)不(所)明(怀)白(疑)的事情也都想通了。夏悠悠沉吟问,“真正的杭四太太去了哪儿?”
她听萧启提过,杭四太太是隆国公府最得贤惠之名的庶七姑娘,是杭老夫人特意为混账纨绔幼子精心挑选的儿媳妇,成婚已有两年。窦氏大喘着气儿哼唧地怪笑,“死了!受不了山贼的淫辱,自尽了!”
吸入毒烟后,肺腑也一阵阵的发麻,气血翻涌间情绪更难自控了,如同发泄一般狠戾道:“这嫡庶分明的世道多恶心啊!于我们这样爹不疼娘不爱主母针对的庶出而言,便连呼吸都充满了条条框框如锁链一样的规矩!许许多多原本不是我们的错,只因我们是低贱的妾生女,就受尽非人的折磨!遭了算计生不出孩子,成了无法下蛋的鸡;争不赢宠爱换不来一丝利益,成了没有用的摆件——”“凭什么?凭什么因为她比我们会投胎——”窦氏指着小肉团道,“便要我们围着她打转?到头来却还被嫌弃只是妾!他们高高在上地掌握着我们的生杀大权,随意折辱,视为草芥,这样畸轻畸重的不良秩序,不应该改变吗——”“你也是女子,就算你如今荣耀加身,终有一日,也会受尽皇权碾压!”
窦氏看着夏悠悠怪笑着嘲讽道,“你以为赐予你封号,是要你享受金银珠宝婢仆成群吗?他们只是想更容易拿捏你而已!”
“这世间从来都是有舍有得的,享受了多少便付出多少,不是理所当然吗——”夏悠悠也笑了,“十指有长短,何况人心都是偏的,血缘深浅以疏熟利益算量,方是现实——”“人活不明白就会逃进梦里自欺欺人,不论是怎样的世界,弱肉强食都是永远不会变的法则,没能耐,无法强大到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就只能任人宰割,根本没有所谓的众生平等,人吃鸡,鸡吃虫,谁比谁无辜?”
“扪心自问——”夏悠悠指指小肉团问窦氏道,“当你拥有与她同样的权利时,你会平等地看待众生吗?你们不满的憎恶的,只是自己的命没有他们生得好,然后把刀子挥向不如自己的黎明百姓,满心愤恨地沦为自己口中的恶人!”
“改变?用什么改变?用你们的残忍暴虐吗?”
夏悠悠冷笑道,“若你们成了当权者,这世间又是怎样的地狱?”
“世道不公,可以抗争,可你这是抗争吗?你只是理所当然地掠夺他人而已!”
夏悠悠道,“你以为丁子香这般真正视人命如草芥的恶人,会给你公平吗?这般岁数怎的还如此天真呢——”“受尽磨难却不长一丁点儿脑子,把一切都压在他人身上,能得几时好?”
夏悠悠笑道,“没有一技之长,终是可以被随意替代的,你没有足够的本事,便一辈子都只能依附他人,小时候是父母,成婚了是夫君或者儿女——”“却从没想过借势而起,凭东风展翅高飞,自己给自己挣一片自由广阔的天地,方是正经的——”夏悠悠平静地道,“你从一开始就限制了自己,瞧不起自己,落得如斯田地也只能怪你自己,而非命运不公。”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后宅手段有多腌臜吗?稍有苗头就会有无数人轮番打压你折磨你!把你羽翼一丝一丝剪断!挣脱束缚?难于登天!”
“所以你选捷径,屈服丁子香,成了此时此刻此模样。”
夏悠悠懒于争论,“十二公主在哪里?说了便给你一个痛快的——”“呸!我不稀罕你的痛快!”
窦氏朝夏悠悠啐了一口唾沫子,明摆着油盐不进。夏悠悠轻易避开窦氏吐过来的血丝口水时,十几个硕大的蜂巢从楼梯口接二连三滚落至脚边和堂中!毒蜂嗡鸣狂乱飞舞间,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也从后厨的通道冲了进来!突发的混乱之际,一个蒙面黑衣人于门口处飞身跃向夏悠悠,手中剑直取后心!“郡主!”
暗卫惊呼间,夏悠悠撒着驱蜂药粉回头,下意识想避开时,窦氏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死死地抓住她的脚!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玄色身影从她身后飞掠而出,擦肩而过银光刹那晃动间,已然挡下蒙面黑衣人的剑,反手挽剑,利刃如花一勾便划破蒙面黑衣人的脖子,剑花凌厉下转,捅穿了窦氏抓住夏悠悠脚踝的手!“啊啊啊!!”
窦氏猝不及防地痛呼,又如缺水的鱼打挺不止。夏悠悠诧异地看着盛瑟,“你怎会在这?”
随即把驱蜂和解毒的药粉交给暗卫。盛瑟抽出自己的剑道,“路过。”
“……”夏悠悠一脸不信。窦氏奄奄一息地急喘着气儿瞪着盛瑟,“春枭楼主,主人饶你一命,你竟……竟还敢坏我们的事?”
盛瑟嗤之以鼻一笑,“他是饶我一命还是拿不到我的命,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夏悠悠敏锐地察觉盛瑟额角渗出来的微小冷汗,抓过他手想要把脉时,却被他近乎下意识地灵巧地抽了回去。盛瑟问,“作甚?”
夏悠悠莫名其妙地反问道,“自是把脉,不然还能非礼你么?”
“不用。”
盛瑟顿了顿又补充,“刚收的账,不想荷包还没捂热便没了。”
上一次跟她做的买卖,算下来还倒亏三十两。“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夏悠悠好气又好笑道,“放心,这一回看在你路过还顺手帮了我的份儿上,不收诊金。”
闻言,盛瑟立即地把手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