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县主眯着眼眸看着簪子上惹人注目的老旧朱砂黄符,半信半疑地道,“哪儿有寺庙这般开光的?”
“这可是青莲宇住持如闻大师亲手打造的宝贝。”
夏悠悠扬着簪子道。金银流苏如天际倾泻而下的璀璨流光,熠熠生辉,错落有致地坠在流苏间的翡翠叶片发出悦耳的脆响,上头的紫玉葡萄每一颗都栩栩如生圆润又饱满,晶莹剔透的质感十分诱人。如意县主颇觉新奇,“和尚还会做簪子呢?”
“别看青莲宇如今只剩他一人,寺里破败也不盛香火了,如闻大师可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所造之物可以趋吉避凶辟邪的,此番云游回京探望贤妃而已,还得陛下青睐盛邀国师一职呢。”
夏悠悠道。如意县主消息的灵通,近日传闻自然听过不少,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成交,可要是这玩意儿只是你胡诌的,本县主天涯海角也会寻你算账的。”
随即豪迈地打了个大酒嗝道,“拿剑来——”夏悠悠瞧如意县主醉醺醺歪扭扭的,更觉有趣儿了,招来丫鬟拿来禹王府侍卫训练用的崭新木剑。不成想如意县主竟然一把将木剑粗暴地折断成两半了,随手丢弃,一脚踩在椅子上便皮笑肉不笑地质问,“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夏悠悠眼看如意县主跟变了个人儿似的,张牙舞爪狂妄傲慢的喷火架势,只得就近唤来杜鹃借了佩剑给她。如意县主醉眼朦胧地睨着杜鹃呈上来保养得宜的剑,抬手利落抽出,手指夹着森寒剑刃划至末端一弯,弹出锐利又别样悦耳的嗡鸣,便满意道:“这剑倒是不错。”
说罢飒然转身,绕过茶室走到后院空地。她笑道,“看好了——”夏悠悠亦步亦趋地跟着如意县主,懒洋洋地倚在门栏处看着。少女绯红又洋溢着天真热情的笑脸忽然一变,含着醉意的水亮眼眸荡起一抹勾人陷落深渊的媚惑,在清冷的月色下执剑而舞,柔韧的体态摇曳出强而有力的动作,婀娜如灵动的蛇攀缠猎物,紧促呼吸。夜风成了配乐,剑如绫罗水袖儿,起起伏伏间撩拨心弦。一舞毕。少女自信洒脱地收剑背手道,“如何?可还配夺下郡主的彩头?”
夏悠悠连连点头鼓掌,“疏狂如猛龙遨游天地嬉戏,灵动如银蛇布下天罗地网捕猎,媚眼如丝,醉态的柔腻不失洒脱,含情脉脉又独特干练,少女一尘不染的清纯融合了历尽沧桑的欲望,展现出超越自我的碰撞,这样别出心裁的剑舞,我能记一辈子夸一辈子。”
如意县主扑哧笑了,“夸张!”
夏悠悠把紫玉葡萄金银翡翠流苏簪子递给如意县主道,“真的,我又没有奉承阿谀他人的习惯。”
如意县主接过簪子道,“我以前怎的没发现,你竟是这般招人喜欢的女子呢?”
夏悠悠轻笑着意味深长道,“县主以前的眼光显然不大行,我倒是一直觉得你虽然嘴巴毒性子怪心思深,人倒是不坏,还挺喜欢你老在我跟前跳来蹦去的,鲜亮活泼有朝气儿。”
如意县主把剑还给杜鹃,抬着下巴斜睨夏悠悠,“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我也是记仇的,夸奖里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丢丢往昔的恩怨喽~县主可以自行挑拣着听~”夏悠悠朝杜鹃招手,示意杜鹃附耳方轻声嘱咐,“煮一壶醒酒安神汤。”
随即转头朗声道,“「玉玲珑」还有半坛,既已开封,便不能辜负惠风珍藏,今夜不醉不归~~”如意县主借着飘飘然的醉意扬唇笑道,“谁怕谁?谁先醉了,谁是小狗!”
夏悠悠挑了跳眉,“那你日后岂不是要叫如意小狗?”
“呵,是你叫云川小狗吧?”
“不是我吹,我酒量堪比大海!”
“哈哈哈也不是我炫耀,我从小就是泡在酒坛子里长大的,还没醉过呢~”然而,一坛子酒未完,号称没醉过的如意县主,醉得一塌糊涂,醉得抱着夏悠悠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嘴巴里没一句完整的话,抽噎稀碎的,全是想念逝去二哥哥的痛苦。夏悠悠是有意灌醉如意县主,叫她趁机发泄出来的,任由她埋在自己怀里哭泣,把深藏的抑郁憋屈吐露,还趁机给如意县主把脉,开了一剂舒肝解郁健胃养脾护肾的安眠补药儿。待如意县主闹够了哭累了昏昏欲睡了,夏悠悠给她灌下醒酒安神汤后,方吩咐杜鹃连人带安眠补药儿送回魏国公府。送走如意县主后已是中夜。夏悠悠嘱咐潘嬷嬷道,“传令下去,谢绝来访,便对外宣称我已连夜离京了,谁也不例外。”
她不想再与谁有过多的牵扯了。而且后日就是霜降,也是东燕国一年一度的阅兵大庆典,紧接着便是赫连皇后已筹备大半年的寿辰,颜畅笙的遗体进京(回家)与丧礼注定只能低调处理。潘嬷嬷领命而去。夏悠悠便埋头钻进藏书阁,一连几日吃喝拉撒皆没踏出半步,直到萧启的亲哥哥安王遣人传信,她先前托应如闻与他进行的交易内容终于有了清晰确凿的眉目。夏悠悠一一翻看安王暗卫送来的信函,没想到如意县主来禹王府喝醉那一夜,梨园居然生了火灾,还殁了隆国公府的十一子何黎致。而隆国公府暗中扶持昆王密谋造反的蛛丝马迹,也被人从灰烬中一点儿一点儿地扒拉出来了。迎霜降那一日,京中更是被丁子香的大批药人捣乱与破坏。幸得安王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借此机会,以新案子一点点儿地牵扯出旧案子,利用多年来织就的关系网运筹帷幄地替辰月(韩月川)的血案平反,叫掩藏多年的真相大白。用铁板钉钉上的证据,把昌王与各大勋贵官员伙同丁子香作恶的罪行公告天下,更甚不留余地地扼杀了隆国公府与昆王的阴谋。这一桩桩一件件明来暗往辅牙相倚的案子更是一连审理了半个月,方宣判完毕。当然,这是后话了。就在丁子香利用最新研制的药人大肆在京中捣乱制造恐慌时,应如闻沉着脸回来了。适逢此间夏悠悠埋头在藏书阁看书,身边除了谁也看不到的系统小蜘蛛乌蓝,便再也没有旁人了,他直言道:“抱歉,师尊,我回来晚了,费了些功夫也没能寻到颜畅笙魂魄的踪迹,我翻过生死簿,他此生行善积德,理应投得好胎方是,可酆都城并没有他已经投胎的记录,后来又以法器和法阵一一探寻,发现此人魂魄最后在鬼域附近出现过——”“我徒弟先后在酆都城和鬼域乃至整个幽冥掘地三尺翻找,始终没有痕迹,颜畅笙的魂魄很可能已经被哪个大妖或邪祟吞噬消亡了。”
纵然夏悠悠心里早有最坏预备,听到如此消息也还是怅然若失地心口窒闷一痛,折磨程度无异于再次目睹颜畅笙死在眼前般,低落地轻应,“嗯。”
明日就是颜畅笙遗体下葬的日子了。这一夜,夏悠悠没有睡,仿佛要麻醉自己似的,一边喝酒一边看书。翌日也没有去送葬,只待颜家亲朋戚友都离开后,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以真容前去颜畅笙的坟前祭拜作告别,埋下一坛瓮中雪便要离开之际,如意县主于不远处的一簇老竹丛走出来道:“要走了吗?”
“嗯。”
夏悠悠稍一犹豫,到底转身看向如意县主。如意县主诧异道,“你的脸——”夏悠悠笑道,“真面目。”
如意县主恍然大悟,“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有空多写信。”
夏悠悠举手虚虚作出倒酒举杯的动作道,“天与短因缘,聚散常容易,且尽手中杯。”
如意县主学着夏悠悠的模样举杯,远远地隔空与夏悠悠一碰,“善自珍重。”
夏悠悠道,“你也是。”
说罢一同喝下这杯‘酒’。**半个月之后。就在朝堂上的新案(腥风)叠着旧事(血雨)尘埃落定时,云川郡主萧心慈在泰山因采奇药,遭遇妖邪残害,坠下悬崖而亡的消息,也迅速地传回京城,如惊雷般炸开锅,顷刻间叫越发荒诞不经的流言蜚语四起,散尽天下。“云川郡主是因研制疫症特效药而冒险爬山寻药,方坠崖而亡,没想到这般尽心尽力为国惠民的奇女子就这样没了,实乃杏林的一大损失呐!”
“可不是吗?她游历四方,亲手编写且无私传阅的医术药理典籍,无一不细致精妙绝伦,皆是千秋万代的瑰宝与功德!”
“听闻泰山一带早已闹了妖,有邪祟终日吃人啃骨,以致多人死于非命,大半个泰山都被血染红了!”
“我姨母的侄子的儿媳妇的姑姑的孙女,前些日子路过泰山时便侥幸逃过一劫!她亲眼目睹比人还粗大的双头蟒蛇妖盘山拦路作怪!嘴吐毒液,尾巴带着倒刺,以吃人修炼邪法,还会幻化出绝世美女的模样呢——”【卷一全文完,正文结局放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