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第二天一大早,许柏羽率人杀到了菱花馆,衙役们经过一番搜查,终于捉拿了逃匿多时的逆犯林千然。钦差许柏羽当机立断,马上押送逆犯入京,等待皇上英明裁断。许柏羽的动作很麻利,抓到了逆犯之后,当天就要带着赶赴京城。郁凡雪听得这个消息,兴冲冲地杀了来,定要看看林千然的落魄模样。可是她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镣铐加身,囚车示众,反而,看到了一顶朴素的马车。掀开帘子,里面赫然坐着逆犯林千然,她对面的那人,就是钦差大臣许柏羽。郁凡雪当即大怒,“许大人!你可以跟我解释一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许柏羽神色如常,面上无波无澜,“郁小姐,或许本官要好心提醒一番,本官才是这个案子的主理钦差,拥有一切决断权,所以不需要向郁小姐解释任何事情。”
郁凡雪平白碰了这么一鼻子灰,一张脸顿时扭曲在了一起,“你!你一个小小府尹,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许柏羽微微勾起一抹淡笑,“本官的确只是一个小小府尹,但是本官手里也有皇上亲下的圣旨,圣旨上允许本官事从权宜,便宜行事,也就是说,皇上给了我安排处置逆犯的权利。郁小姐眼下要我解释,难道,是在质疑圣旨吗?”
郁凡雪被许柏羽的话噎住了,半晌,她都说不出辩白的话。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得十分精彩。她恶狠狠蹬着许柏羽,指着他们,“你!你可真有种!你等着,等我到了京城,还不要你好看!”
许柏羽依旧是淡淡的神色,颔首,“好,那我就等着。”
郁凡雪愤愤甩袖。许柏羽似乎根本没有把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对前头吩咐,“走吧。”
林千然面带忧虑地看着许柏羽,“方才你不应该这样的,你也没有必要一定要让我坐马车,若这件事最后一败涂地,你今日的所为,便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大把柄,让郁凡雪拿捏你。”
许柏羽抬眸看着她,眼神中微微闪着一丝光彩,“所以,你是在关心我吗?”
林千然与他对视着,倏而莞尔一笑,她笑得从容坦荡,“是啊,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为你担心。”
或许是她的神色过于真挚,过于坦荡,许柏羽心里存留的一点点念想,也都轰然间被她剿灭。许柏羽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温柔又叫人心安的笑,“你不必担心,我相信你会没事的,我们大家都会没事。”
许柏羽的话语亲和,带着一股让人安定的慰藉,让林千然一直悬着的心,豁然间就定了下来。林千然看着他,脸上也漾起了灿然笑意,一时之间,马车里如同春风拂过,气氛和煦,恰到好处。许柏羽微微眯着眼睛,眼神有些迷离,心神有些恍惚。他的思绪似乎跳跃到了很多年前,她被自己从马车座位底下的箱笼揪了出来,形容狼狈,却还是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想着要怎么利用自己帮她逃脱。想到了一路上她不顾形象地在自己面前酣然大睡,想到了她在高岱村那般指点江山,运筹帷幄,想到了她一路上与阿福的斗嘴,一路上的欢声笑语……许柏羽一双黑眸淡如烟雨,此刻,眸中盛满了各种各样难言的思绪。这么多年以来埋藏在心尖的所有情感,所有心绪,在这一刻,在面对着眼前笑得灿若莲花的女子,几乎要收不住了。林千然蓦地对上他那般神色,脸上的笑僵了僵,心里也顿时漏了半拍。在许柏羽要开口的时候,林千然抢先开口,“大人,我落在客栈的行李,在你那里吗?”
她的眸子清亮如水,“那里面,有我非常重要的东西。”
许柏羽的那股几乎满溢的情绪在这一刹那顿时被迫收了回去。他有些惨然地笑了,差一点,就一发不可收拾,差一点,就要一败涂地了。只心口禁不住一阵阵闷疼。他伸手从座位下的箱笼里抽出一个包袱,“都在这儿了。”
林千然接了过来,垂下了眼睑,阻隔了他的视线。她声音有点低,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你知道我的行李里有什么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实际上却并不打算等许柏羽回答,她自顾自地说:“里面有一本文稿,还有一些画像。文稿写的是……”“好了别说了。”
许柏羽打断了她。林千然闭上了嘴,马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林千然不想伤害他,但也不想给他任何希望,因为给了他希望,那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许柏羽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明白她的态度。许柏羽惨然一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粉饰太平,“那是你的东西,我自然是不方便知晓。”
林千然嘴巴动了动,看着他,他眸子已经恢复清亮,带着他一贯的温雅和从容看着她,语气亲和妥帖,“云修和念念,他们就跟在我们后面吧。他可真够绝,硬是没在郁凡雪面前露脸,让她这一趟彻底扑空。”
林千然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嘴角也勾了勾,“他要真露了脸,只怕就要被缠上了。”
“念念,是他的孩子?”
许柏羽迟疑地问。林千然眸中带着柔情,没有否认,轻轻地“嗯”了一声。这一瞬,许柏羽心底所有残留的希冀,全都被击碎。失落,不甘,嫉妒,还有一股发自心底的解脱,释然,全都涌了出来。他笑了,笑得温柔醇厚,如沐春风,“云修是个好男人,祝你幸福。”
林千然也回以同样的笑,“谢谢,你也一定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多年之后,林千然的祝福成真,这个温润长情的男子终是找到了那个与他相伴一生的伴侣,自此如神仙眷侣一般逍遥安逸。只是,她猜中了结尾,却断断没有猜中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