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门,着装整肃的士兵手持兵器严正执勤,细细盘查过往行人。一辆素雅的马车缓缓行至城门前,被士兵拦了下来,“请下车检查!”
帘子掀开,许柏羽从马车缓步而下,亮出自己的令牌,“本官乃是黔地府尹,此次乃是奉皇上圣旨,押送数年前逃匿的逆犯入京。”
这时候,士兵身后走出另一个人,他身穿铠甲,面容如同刀斧凿就一般冷峻,“许大人,本官听闻许大人一路上对逆犯甚是偏袒,不仅不镣铐加身,还与她同车而行,这就是许大人对待逆犯的态度吗?”
许柏羽望着面前的男人,脸上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郁大人何出此言?”
“我哥哥何出此言,掀开帘子不就知晓了?”
郁凡雪身穿一袭大红长裙,骑着马飘然而至。她的神色桀骜,看着许柏羽的眼神带着一股深深的不屑,还有一股等着看好戏的怡然。她这些天快马加鞭地赶在许柏羽之前进京,便是抓紧时间机会告状。早到的这一天,她也的确已经把该告的状全都告了一遍,把许柏羽和林千然的关系抹得黑得不能再黑。现在,她便是来验收成果的。郁凡雪转头看着自家哥哥郁凡泽,“哥哥,林千然就在马车里,他们一路上都一起同车而坐,林千然的待遇,就跟贵宾似的!他这般行事,根本就是在偏袒逆犯!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郁凡泽的目光扫了一眼那辆马车,眸光中平静无波,却隐隐透着一丝寒意他大踏步上前,一把掀开马车帘子,豁然间,车内的景象展现无遗。郁凡泽愣怔当场,人呢?郁凡雪的脸色也骤然变了,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许柏羽好整以暇地负手而行,脸上现出一抹讥诮,“郁大人郁小姐说我与逆犯同车而行,可找到了证据?”
郁凡泽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郁凡雪一脸不相信,“不可能!你明明一路上都和林千然同车而行,我要求镣铐加身囚车示众,你还断然拒绝了!”
许柏羽冷声言道,“郁小姐,请你不要含血喷人!”
“你!”
郁凡泽制止了郁凡雪的吵闹,他有些灰溜溜地放下了帘子,声音也有点尴尬,“那逆犯呢?”
许柏羽挑了挑眉,向身后努努嘴,“那不就是吗?”
他们顺着许柏羽的视线往他来时的路望去,果真见远远的,一辆囚车正缓缓行来,囚车中的人镣铐加身,形容邋遢。他看不清容貌,但也能轻易辨认得出,那是一名女子。郁凡泽的额角突了突,郁凡雪的脸色也变了又变。许柏羽嘴角冷笑,“林氏乃是众所周知的逆犯,下官既然蒙受皇上的钦点捉拿此逆犯,自然是不敢有半分姑息。现下官千里迢迢把逆犯押送回京,一路上不敢有半分闪失,却无端受到郁大人和郁小姐的这般指责诬陷,心里实在是委屈呢!”
“你,你明明就是……”“郁小姐,你虽然是皇后娘娘和郁将军的亲妹妹,但是你本身也只是女眷,本就无权干涉朝堂中事,但是郁小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下官的言行提出莫须有的污蔑指责,不仅仅影响了本官的声誉,更影响了此案的办理。郁小姐,今日本官倒是要好好地与你论道论道!”
“你!”
郁凡雪绷着一张脸十分不服气,“你们明明一直同车而坐,我的手下一直都看到了,你们一定是临近京城了才把人换上了囚车……”“郁小姐,你若是再这般含血喷人,我不介意把这件事闹到皇上跟前!让皇上来给我评评理!”
许柏羽的态度强硬,面上带着怒容,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郁凡泽只觉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蹭地升起一股别扭。他堂堂国舅爷,大将军被一个黔地府尹甩脸色,可偏偏,这件事自己丝毫不占理。对于自家妹妹的这般言行,郁凡泽心里也生出了一股子烦躁。郁凡雪丝毫未察觉郁凡泽神色,她一直都是横着走过来的,她本就在许柏羽这里多次吃亏,要讨回一个公道,加之眼下自己哥哥在场,她自认为有靠山,更是不肯罢休。“就是闹到皇上那里去又怎么样!难道我会怕了你不成!”
郁凡雪语气嚣张至极。“好了,雪儿!”
郁凡泽出言制止了郁凡雪,一张脸已经沉得不像话。郁凡雪被郁凡泽吼了这么一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哥哥,我,我怎么了?他明明偏袒逆犯,我这是在声张正义!”
“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一个后宅小姐,管这般多作甚!”
郁凡泽的面色依旧发沉,语气也没有半点和缓。郁凡雪被刺了一下,正要回嘴,许柏羽便悠悠地接话,“怕是怕有些人把这前朝的大事当成了儿女之间争风吃醋的战场,眼下是仗着势借机打压所谓的情敌,所以才会这般胡搅蛮缠,乱扣帽子。”
郁凡雪脸色顿时难看极了,嘴唇禁不住一阵阵发抖,“你,你个九品芝麻官敢这样对我说话,你信不信我……”“住嘴!”
郁凡泽一声大喝,郁凡雪的话被喝住了,一张俏脸更是青白交加。“你现在马上回去!”
郁凡泽大声呵斥,“以后这些事,你都不要再管!”
“哥哥,你怎么可以……”“我说的话你听清了没?”
郁凡泽冷着脸,没半分和缓,“我以前就是太纵着你,才让你变得这么不知深浅轻重,净搅和前朝之事!”
郁凡雪紧紧地咬着唇,眼中蒙着一丝水汽,带着复杂和愤愤神色瞪着郁凡泽,郁凡泽的眸中更盛满了深沉和压迫,最终,郁凡雪敌不过,扭头,愤愤上马狂奔而去。郁凡泽吩咐身旁侍卫随后保护,许柏羽眉眼舒展地看着这一系列变故,心情莫名地好了几分。在最后一个县城,他们按照贺云修的提示把林千然安置在了囚车之中,以镣铐加身的姿态进城。没想到,此举当真十分有必要,而且,还是一记绝杀。“方才之事,是在下和家妹无礼,请许大人勿怪。”
郁凡泽拉下脸对着许柏羽拱手抱拳以做道歉。许柏羽阴阳怪气地回道:“郁大人位高权重,下官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小官,怎敢怪罪?”
郁凡泽被他这话刺了一下,面上又是一变,他盯着许柏羽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探寻。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许柏羽和林千然,是串通一气,他们布了这一出,的确是掐准了他们郁氏兄妹的七寸,一击即中。郁凡泽微微挑眉,这个局,似乎越来越有趣了。他的目光扫向了由护卫护着缓缓而来的囚车,看到了囚车里的林千然,她一派淡然,丝毫没有惧怕之色。郁凡泽心里微动,他想起了多年前在城外与南楚旧军对峙激战的情形,他与这位林小姐也算是有些接触,她的确是个有谋略有胆识的女人。眼下他们的神色都过于泰然做若,这让郁凡泽心里不由升起了别的猜测。他倒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想要玩哪一出,他们,究竟玩得出什么把戏。囚车走到近前,林千然抬眼平静地与郁凡泽对视,然后微微勾起嘴角,“郁将军,好久不见。”
郁凡泽心里微微感叹林千然的胆气,他颔首,语气略带一丝揶揄,“久未相见是因为林小姐躲得够严实,久久不肯现身。”
林千然轻笑,“我若是不躲,今天郁将军看到的,就只会是我的坟墓了。”
郁凡泽看着她,听着她这般坦然地说着这些话,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神色间不觉又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郁凡泽收起自己的探寻,对着许柏羽公事公办地言道,“今日我前来,是要从许大人手中接手该犯,把她带入天牢,关押候审。许大人,你的任务到此完成了,此犯,就交给我吧。”
许柏羽看了林千然一眼,没有什么迟疑地点了点头,“请便。”
他的态度爽快得让郁凡泽又禁不住微微挑眉,这些人,行事当真都透着一股子古怪,但是具体哪里古怪,他又委实说不上来。郁凡泽招了招手,“带走。”
侍卫们上前拉过囚车,郁凡泽冲许柏羽微微抱拳,许柏羽颔首以回。郁凡泽上马,身后跟着林千然的囚车,往城里行去。囚车历来都吸引人眼球的,刚进城,林千然便感到了周围聚拢了很多围观百姓,指着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林千然置若罔闻,只微微闭着眼睛以做假寐。正这时,前方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囚车骤然停了下来,林千然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颀长男子,心骤然停跳了半拍。郁凡泽目光平静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林千攸,声音清冷,“本官正奉命押送逆犯入天牢,郡马这般阻拦去路,意欲何为?”
林千攸轻启薄唇,声音比郁凡泽的更清冷几分,“我是来接人的。”
郁凡泽神色明显僵了一下,他没想到林千攸竟然会这般直截了当地说出这样的话。郁凡泽定了定神,以一种略带冰冷的语调,“郡马此言何意?本官倒是听不懂了。此人乃是逆犯,郡马要这般强行带走,只怕不妥吧!”
林千攸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奉了皇上之命带她前去面圣,现在,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