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千然穿上了一身齐整宫装,梳着整齐的发髻,仪态端庄,又透着一股子细洁含蓄的美。今日,是她上任的第一日。新官上任都要烧上三把火,更何况,林千然知道自己的这份差事轻易马虎不得,一不小心,那便是要掉脑袋的。今天也是贺云修丁忧三年以来,起复的第一天,所以两夫妻,加上哥哥一道坐上了马车入了宫。林千然在御书房外的偏厅候着,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其中,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她细细地环视了一番四周,周身尽是精细小巧的黑漆描金、漆地嵌螺钿等品类的装饰物件,玉瓷珐琅,一样不少。宫女恭恭敬敬地给她上了一壶上好的茶,菊瓣翡翠的茶盅,映着嫩绿的茶叶,闻之味道清新,观之亦是一派春水梨花。师父也曾教过她茶道,她也算是入了个门,眼下看着这茶,当真要道一声好。前头皇上还在早朝,左右林千然也无事,又想到一会儿要给皇上授课,心里顿时更加没底了。她便兀自拿出了头天晚上匆匆准备的“课件”看了起来。林千然在脑中重新整理了一番教学思路,最后向宫女太监讨要了笔墨纸砚,借着临时的桌台,俯首便写了起来。她俯着身,肩头小巧圆滑,透着一股子认真。那是一张年轻秀美的脸,长长的睫毛把一双眼眸半遮半掩,却掩不住眼里闪着的细碎的狡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匆匆抬笔记下。岳瑾下了朝走到门口,宫人要出声,却被他抬手制止了。美好的侧影,画笔难描绘其神韵。岳瑾对她,也着实好奇得很,在他的印象中,他每次见她,她总是一鸣惊人。带着这股好奇和探寻欲,他蹑脚走上前,他是会武功的,是以脚步放得很轻,半点没有惊扰到那个认真伏案之人。微微俯身上前细瞧,看清了她所写的东西,笔锋疏狂,不似一般小女儿家的隽秀,那些扭七扭八的蝌蚪文也看着极为赏心悦目。岳瑾微微点头,“果真是一手的好字。”
近在耳畔的声音惊得她脸色骤变,像个弹簧似的从桌位上嗖地一下站了起来。这一旱地拔葱的巨大动作太过突兀,当事人和从旁的宫人都未及有半分反应,林千然的后脑勺便生生地撞上了岳瑾的下巴,只听得“咕咚”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吃痛的闷哼。这一瞬,周遭的宫人都吓成了蜡人,脸色蜡黄不说,一个个都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林千然惊悚地回头,看到了捂着嘴,紧紧拧着眉的岳瑾,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顿时也吓得魂飞魄散。林千然一咕噜匍匐跪地,声音也老大不利索,“小臣,小臣该死!冲撞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岳瑾咬了舌头,疼得发麻,甚至还感到了舌尖的那股腥味儿,心里骤然涌起一股怒意,想要发火,却又有点理亏,是自己不声不响地站在别人身后才自作自受。如此想想,心头顿生憋闷。岳瑾瞪了她半晌,看着她抖得像发疟疾似的,心头恼恨终归是压下了稍许。他眼下大着舌头,话都说不利索,便只摆摆手,示意她起身。但林千然正深深地埋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眼前的地砖里,哪里还看得见,所以岳瑾摆了半天,跪在地上的人也没个反应。岳瑾刚压下的火气又涌了上来,他沉了沉嗓,有些大舌头地喝了一声,“起来!”
林千然的身子又瑟缩了一下,虽说是让她起身,可是,这语气……林千然缓缓的抬头,笔直地对上岳瑾那犹带怒意的脸,她心有戚戚,果真伴君如伴虎,刚第一天就出了这等岔子,今后的日子可怎么熬!林千然苦着脸,“小臣不敢。小臣方才冲撞了圣安,罪该万死!”
岳瑾想要说点什么,但奈何舌头疼得难受,他又不想以一副大舌头的语调示于人,便只囫囵言道:“今日回去,明日再来!”
说罢,他甩袖而去,林千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岳瑾突然又回头,沉着脸抛下一句话,“明天你如果不能向朕证明你有留下来的价值,这些账,朕一块儿算!”
林千然一个刺溜又跌跪在地上,心里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不带这么出尔反尔的,她明明已经讨了一个免死金牌了!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林千然心有戚戚,她可一定得把心提在嗓子眼上伺候着,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岔子!她一定要拿出看家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