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轩一脸焦急，姜洛却将他撇在了原地。这种事情，她该怎么帮他？别说吴亦薇是别有用心，就是宋明轩被一个真心爱慕他的女子纠缠，难道也要姜洛来出头解决么？这是个笑话不是么？姜洛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并没有告诉宋氏，她想，也许母亲知道了，也会对明轩表哥失望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宋明轩一连两天没有露面，姜洛自己已经够郁闷的了，就没有过问宋明轩的行踪。这一日，由姜老夫人带头，一家子去了怀庆公主府。段秀芝一早就去了寿合堂，亲自服侍姜老夫人穿衣梳头用早膳，将姜老夫人搀上马车后，站在门口目送了许久。雯儿咂嘴道：“侯夫人今日的穿戴可真打眼，我原先就觉得她的衣裳首饰都是极好的，却原来那都是家常打扮，今日这才是盛装啊。”

段秀芝的腰身挺得直直的，面上虽然瞧不出什么，心里头却对雯儿的话深深认同。她与姜老夫人说是远亲，其实不过是七拐八拐勉强搭上了关系而已，她的娘家只是寻常人家，夫家说是有做官的，却也只是个最末流的守城门的小兵丁而已。出身摆在那里，段秀芝见过的世面是极有限的，雯儿更不必提。雯儿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段秀芝却逼着自己做出了淡定模样。她想往高处走，最先要学会的就是仪态气质，大家子主母，怎么能和小丫鬟似的一惊一乍。今日侯夫人宋氏所拥有的一切，是她的梦想，她相信总有一日，自己会美梦成真。姜洛与宋氏同乘，一路只是乖巧地坐着。姜洛忍不住想，若是在明轩表哥来京都之前自己和母亲去怀庆公主府，心情一定是不一样的，她会雀跃，会拉着母亲问东问西。这段时间，她因为宋明轩实在是消沉了不少，连带着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宋氏不知道姜洛的心事，见姜洛有些安静，就问道：“紧张么？”

姜洛摇头又点头。宋氏道：“今日的贵人肯定不少，几位王爷应该会来，不过那与咱们没什么干系，咱们只管老老实实的，错不了礼节就是了，你且放松，安心跟着我别乱走。”

姜洛道：“母亲，我只怕姜苌无端生事。”

宋氏冷笑：“她愿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她名声坏了又怎地，你已经和明轩定了亲，将来会嫁到江南离京都远远儿的，她牵连不到你。”

姜洛听着心头一紧，偎到宋氏身边道：“母亲，我舍不得你。”

宋氏道：“我和你父亲也不喜欢待在京都，将来……我们总有回江南的机会，到那时，还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这个“机会”，就是姜老夫人归天的时候了。到那时，姜庆海在京都就没有了牵挂，也不必非要住在京都。姜洛道：“我还有两个哥哥呢，他们若是在京都成家立业，母亲能不管他们？只怕到时候，白白胖胖的孙子一抱，母亲就把我忘到脑后了。”

宋氏道：“我管得了他们？他俩一个文一个武，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我连个影儿都见不着，还说什么抱孙子，且等到猴年马月去吧。”

宋氏这话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姜洛的两个哥哥都是有主意的，加之姜庆海和宋氏十分开明，并不干预孩子们的决定，就是婚姻大事，也由着他们选一个可心的。一时到了怀庆公主府，果真是宾客众多，马车早已停到了半条街外去，姜家人只得下车步行，有那前后脚到达的，就与姜家人寒暄起来。到了公主府外，就有管事的迎上来，将宾客们请了进去。怀庆公主就在正厅，身边围着的都是勋贵们的内眷，有品阶低的，觑了半天不大敢上前凑，就坐在一边只管赔笑。宋氏跟在姜老夫人后头，神情倒是大大方方的，怀庆公主见了宋氏就是眼睛一亮，笑道：“怎么才来？姑娘可领来了？”

对宋氏说过这句话，怀庆公主才看向姜老夫人，姜老夫人哪里敢平常相待，先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姜老夫人起身后，宋氏拉过姜洛：“殿下，这就是洛儿。”

姜洛早已随着姜老夫人给怀庆公主行过礼，这时候福身道：“见过公主殿下。”

怀庆公主一愣，转而哈哈一笑：“这就是洛丫头？说来也是巧，咱们两个是见过的，你可记得？”

姜洛疑惑着抬头，见面前的老妇人眉目慈祥，果然有几分面善，不由顿了一顿：“是您？”

那日姜洛帮了阿娴，将阿娴带到茶楼说话，曾与一个老妇人对上视线，却原来，那老妇人就是怀庆公主。当日不过是匆匆一眼，但怀庆公主气度不凡，留给姜洛的印象十分深刻，是以姜洛记住了她。怀庆公主招手将姜洛叫到身边，拉着姜洛的手亲热地说道：“好孩子，我与你外祖母是旧相识，真要论起来，你叫我一声姨婆也是使得的。”

姜洛如何敢叫，只是谦逊着笑道：“殿下厚爱，洛儿不敢当。”

怀庆公主这话其实就是一种态度，也不是非得要姜洛改了称呼，只是姜老夫人和姜苌看在眼里，双双红了眼。有那机灵的夫人，见怀庆公主看重姜洛，姜洛本身条件也不差，就打趣道：“姜二姑娘这般品貌，我们瞧着也是极好的，也不知谁有那个福气，将来能和姜二姑娘做一家人。”

这做一家人，自然是做婆媳。怀庆公主摇手道：“你们且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吧，我这里可是有一个小子，正等着娶媳妇呐。”

这说的就是怀庆公主的孙儿沈铮了。沈铮已经从军几年，自沙场上拼搏出了功绩，如今是名声响当当的少年将军，除去这个不说，沈铮生了一副英气朗朗的出众相貌，京都的贵女中，也不知有几多把他当做了梦里人。事关婚姻，是轻易玩笑不得的，既然怀庆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大概就是认真的了。众人听了再看姜洛，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在这之前，关于沈铮的婚事，怀庆公主从未露过口风，今日却是相中了姜洛的意思。怀庆公主说完满意地打量着姜洛，看那眼神，像是对姜洛处处满意，宋氏立在一旁看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却只能笑而不语。毕竟这么多人在场，公主也没有透出准话，她若是主动提起姜洛已经定亲的事，就是上赶着叫公主没脸了。怀庆公主轻拍着姜洛手背，说道：“闲了也别在家里闷着，多来我这儿走走，陪陪我这老太婆。”

恰在这时，一直不被人注意的姜苌出了声：“公主殿下，妹妹已经定了亲，不久就要嫁到江南去了，恐怕是陪不了您了。”

包括怀庆公主在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就是姜老夫人，反应过来后也狠狠地剜了姜苌一眼。在家再怎么不合，当着外人的面也该装一装，而姜苌这话，摆明了就是嫉妒，也就是说，她把姐妹不和的事实暴露了出来。怀庆公主呵呵一笑：“洛丫头别怕，我虽然年纪大了，好玩的心思却不比年轻人差，你来找我，我就带着你玩。”

众人立刻奉承起来，有说公主精神不输年轻人的，有说公主身体康健必定长寿的，一时间倒是热闹起来。姜苌被彻底地晾在当场。正说着话，下人来禀告怀庆公主，说是安王同太子一起来了，众人便纷纷起身回避，姜洛便随着宋氏一道退了出来。姜苌磨磨蹭蹭地走在后头，姜老夫人一把拽住她，压低声音道：“没本事就别瞎凑热闹！除非你能一举得个太子妃，否则就消停点！我可丢不起人！”

姜老夫人虽然刻薄自私，到底还没有糊涂到家，若是在怀庆公主府闹出不光彩的事情来，只怕日后禹阳侯府在京都就没了立足之地。姜苌死死咬着嘴唇，不得不离开了这一处。姜洛却遇到了一个熟人，正是从江南刚到京都的柳时中柳大人的女儿柳然冉。柳然冉见了姜洛十分惊喜，拍着手道：“忒好了！我正愁谁都不认识，恰好就遇到了你！”

柳然冉与姜洛同岁，在江南时也算要好，这时候相见，便觉得分外亲热。姜洛道：“我听父亲说柳伯伯调任到了京都，正想着说不定哪一日就能见到你了，不想这一日这么快就来了。”

柳然冉顿时不满起来：“既然你知道我来了，为何不上门找我？莫不是侯府的千金瞧不上我这个四品官的女儿了？”

柳然冉一向心直口快，姜洛与她打闹惯了，便笑着驳她：“到底是谁瞧不上谁？只要你一打听就能找到禹阳侯府的大门，怎么你没来找我？”

两人闲话几句，柳然冉扯着姜洛神神秘秘地问道：“听说太子殿下就在此处？”

姜洛点头：“是。”

柳然冉的脸上现出紧张来，声音压得极低：“你有没有见过他？实不相瞒，我的画像已经交到了宫里去……”看着柳然冉颊上的红晕，姜洛很快明白过来。她想起父亲的话，太子相貌寻常，左眼下有一颗痣，只是这话说出来，恐怕会叫柳然冉受打击，柳然冉的画像已经交了，万一她能入东宫呢。姜洛含糊着道：“我没有见过太子，倒是听说了一些，仿佛……与传言中的不大一样，像是要普通一些。”

柳然冉并不肯信：“你既没见过，怎好信口胡说。”

姜洛道：“都说了是听说的。”

柳然冉忽然“哎呀”一声，审视着姜洛道：“光顾着说我，你呢？你可交了画像？凭你这相貌，我大约是没戏的。”

姜洛看得出她是在开玩笑，便也不着恼，摇头道：“我哪里有那个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