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早儿地就把雯儿打发了出去，要她留意着晴池院的动静。雯儿道：“娘子是想做什么？昨晚儿上你叫我去侯爷的书房外头打探，今儿又叫我去晴池院，是侯爷和夫人打架了，你想去劝架？”

段秀芝厉声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的那么些废话！”

雯儿吓了一跳，自家娘子从来都是温和的好性子，连高声说话都少有，怎么忽然就变了？段秀芝喘了口气，压下嗓子来道：“我有些难受，你莫怪我。”

雯儿道：“那我马上去找侯夫人，求她给娘子请大夫。”

“不用找大夫，”段秀芝心乱如麻，却只能哄着雯儿道：“你先去晴池院听着些，有什么事儿来告诉我一声就成。”

雯儿到底是个单纯的孩子，就听话地去了晴池院，也是巧了，她刚走到晴池院附近，就看见宋氏领着丫鬟婆子往寿合堂的方向而去。以往雯儿也有几回听了段秀芝的吩咐去晴池院探听，但宋氏治下严厉，近身伺候宋氏的丫鬟婆子雯儿是接触不到的，也就是那干粗活的小丫鬟，还能和雯儿说上几句。此时雯儿见了宋氏出门的阵仗，顿时就没了胆子。眼见着晴池院是去不得了，雯儿就耍了个机灵，矮下身子猫起来，跟在了宋氏一行人的后头。宋氏昂首阔步走进寿合堂，一面笑一面说道：“老太太，儿媳给你请安来了。”

先前宋氏来寿合堂，是要丫鬟先行通报的，自姜老夫人暗害姜洛后，婆媳二人撕破了脸，宋氏也就不再在乎那些虚礼，她如今已经是长驱直入的习惯了。姜老夫人听见宋氏的声音，不由就是眼皮一跳。这个儿媳妇是越来越刁钻了。宋氏大步走进屋子里，口中说着请安，却只是大咧咧地自顾自坐下了。姜老夫人昨夜睡得不错，一早起来心情是很平静的，然而此刻她只看了宋氏一眼，一股子怒气就腾地冲上了头顶。“老太太今日气色不错啊，这倒是巧了，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一会儿你听了，恐怕要更高兴的。”

宋氏说完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将怀里抱着的一摞纸放到了姜老夫人面前的桌子上。宋氏笑道：“老太太惯爱撮合别人，这不，都说儿媳随婆婆，我也和你学着，来促成一件好事儿。”

姜老夫人根本搞不清宋氏的用意，面色沉沉地往那纸上一瞧，就有个不好的预感生了出来。最上面的那张纸，居然是一个老年男子的画像。宋氏踱步到姜老夫人对面，伸手在纸上点了点：“这些人都是儿媳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有的风流有的敦厚，有的有钱有的有才气，老太太按着自己的喜好选一个吧。”

“宋雁娘！”

姜老夫人头皮一炸，猛地把手拍到桌子上，那摞画像顿时四散开来。宋氏低头看了看落到脚面上的一张画像，抬腿将画像甩走，复又看向姜老夫人时，嘴角噙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老太太，你我是婆媳，便是不能推心置腹地相处，维持个面子上不出错也是好的，可是你呢，糟践了我的付出不说，还三番四次地想来破坏我们夫妻的感情，我如今把话撂在这，既然你不想安生，那我就奉陪到底，反正我比你年轻，比你有精力，咱们就睁大眼看着，看谁能斗得过谁。”

“你个妖妇！我儿是瞎了眼，怎么就娶了你！”

姜老夫人浑身发抖，面皮抽动不止，三魂七魄似乎都被气得不齐全了。“我和侯爷感情实在是好，如若不然，摊上你这么个婆母，我是一天也不会和他过下去的。”

宋氏轻蔑地看了姜老夫人一眼，继续说道：“我可不在乎丈夫是天那一套，这日子真要是被你搅和得过不下去，我也必定以牙还牙。”

“来人，来人，把她打出去……给我打死她！”

姜老夫人哆哆嗦嗦地扶着桌子站起来，挥着胳膊喊了起来。屋子里站着几个丫鬟，一个是宋氏带来的，余下的都是伺候姜老夫人的，此刻听了姜老夫人的喊叫，她们都死死低着头，只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一动不动。姜老夫人怒不可遏，看见桌上剩了一张画像，抓起来就撕了个粉碎，把那碎片朝着宋氏扔去。宋氏冷冷笑着：“老太太，闲来无事就仔细地看看这些人，你要是有中意的，我敲锣打鼓送你出府。”

“贱妇！你如此忤逆不孝，将来必定不得好死！我要去府衙告你，我要告你虐待婆母！”

姜老夫人颤巍巍地迈出一步，却因为怒极了腿软无力，接着又跌坐到了椅子上。“老太太，”宋氏忽然俯身，盯着眼前这一张皱纹横生充满怨气的脸，徐徐说道：“如今这整个侯府都是我说了算，你要去告官，也得能够走出去才行啊，再逼急了我，我就胡乱给你吃些药，让你病上那么一场，然后……”在姜老夫人惊惧的目光中，宋氏直起腰：“我当然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保管叫侯爷一无所察，我们夫妻的下半辈子，照样是恩恩爱爱的。”

宋氏说完笑了笑，径自走出了寿合堂。姜老夫人的双肩颓然垮下去，低喃道：“她不是人，她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她是要吃人的恶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