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帆十分镇静地走到保卫科,敲了敲窗户,带头的那人十分不耐烦地打开门,问:“干什么?”
“张科长怎么还没出来?”
“你也知道人家是张科长了,肯定忙啊!你要见他怎么不提前跟他说一声呢?”
秦振帆一摆手,摆出遗憾的姿态,说道:“哟!这可麻烦了,我没想到他这么忙,再说啦,那边书记也是临时起意,说要请张科长过去谈点事情。”
“书记?什么书记?”
“镇上的书记,讨论关于下乡青年的安置工作,怎么你们厂的青年都安排好了吗?”
保卫科的人全都站了起来,为首的那人回头看看身后的工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得出来,他们厂最近来闹事的人肯定不少。“那书记干嘛让你来通知啊?他没秘书吗?”
秦振帆说:“我这不是今天刚去镇政府吗,再过两个月就要去上大学报道了,他们让我先去点个卯。巧了,这几个都是我朋友,正好都认识,书记说,那认识的好说话,顺道把你们厂的也叫过去开个座谈会,所以我这不就来找张科长了?要是他是在忙,要不你帮我组织组织原本该分配到你们厂的青年呗?”
那帮都是些刺头,来了厂里也安排不了工作,每次都是闹事,能把这群瘟神送走都算不容易了,这会要把他们聚起来?生怕他们不造反是吗?这么大的事,保卫科这几个工人可怂得不敢接。没出事还行,出事了责任都是他们的。再说了,反正秦振帆要找的是张春生,他们巴不得赶紧把这烫手的活甩给他。但是保卫科带头的那个家伙心里有些不服气,将秦振帆细细地打量了一通,拧着鼻子无比嫌弃。“你这穷酸样,你还能上大学?你糊弄鬼呢?骗人也找个好点的理由行吗?”
“我可没糊弄人,对了,你们厂不是有个叫赵晓惠的吗?她是我校友,比我低一届,我这话是真是假,你们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吗?”
保卫科的有些狐疑,看秦振帆说得笃定他们也不信,还真就跑去找赵晓惠,想问个清楚。再说了,多好的机会啊,他们早就想跟赵晓惠找理由多接触接触,可惜这丫头平时也不怎么理人。现在听秦振帆这么一说,他们巴不得去求证一下。“那你等着,我去问问。”
这人真就去问赵晓惠了。片刻之后,赵晓惠竟然过来了,身后跟着黑着脸的保卫科工人。赵晓惠见到秦振帆,带有些小傲娇的语气,说:“听说,你找我啊?”
秦振帆微微一笑:“我没找你啊,是他们去找你的。”
赵晓惠脸上神色一凝,有些尴尬。“那你跟他们提我干什么?”
“我就是说来找张科长,这都二十多分钟了,也没见到人,我说我帮书记跑腿,他们不信,我说我去镇政府点个卯,马上开学了,他们也不信。”
赵晓惠听到这里,瞥了眼身后这几个流里流气的工人说道:“你跟他们肯定说这些,他们能信都怪了。说起来,你决定去念大学了?”
秦振帆点头:“当然,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不能放弃。你呢?”
见又聊到这个话题,赵晓惠有些不乐意,低着头,脚在地上蹭蹭着。“我,我爸说,反正我也考不上……”“你没试怎么知道考不上?”
赵晓惠咬着嘴唇,说:“我来上班能赚些钱,我其实成绩跟不上。”
秦振帆回想起以前妻子带女儿辅导功课的场景,他那会沉寂于自己的职场风波,疲于人际关系的处理,根本没时间看管和照顾女儿。赵晓惠的知识水平也一般,但愣是靠陪着女儿看课本自学的方式,辅导她考上了大学。按理说,赵晓惠脑子不笨,办事灵活,又有毅力和耐心,怎么会考不上大学。现在她可只有17岁啊。“你别听你爸的,你才十七,正是花一样的年华,你有无限的可能,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城市,做任何想做的工作,接触任何新鲜的人和事物,干嘛要在这里守一辈子?再说了,你这么聪明,又能吃苦,什么事是你做不成的?”
赵晓惠听他这一番话,整个人都愣住了,脑袋嗡嗡的,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秦振帆的脸不断清晰。他语气温和,神情温柔,眼神明亮。他在夸她,在鼓励她,在认可她。比起家里人只会让她照顾,否认她的能力,赵晓惠突然有些异样地感觉。她缓缓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盯着秦振帆的眼睛。半晌,问:“你说的这些,都是认真地,不是哄我?”
秦振帆诚恳地点点头:“当然。只要你努力,我在大学等你。”
“你甚至觉得我可以和你考一样的大学?”
“当然!为什么不能?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随时来找我,我有时间肯定会教你。”
赵晓惠顿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一般,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是人都看得出来,这赵晓惠绝对是喜欢秦振帆的,厂保卫科的那帮人心里一万个不服气,更嫉妒秦振帆抢了他们的猎物。但是想想这人在他们这小地方居然可以考上大学,简直可怕。赵晓惠感觉自己再不能听秦振帆的任何一句话了,她快要失去理智了。她缓缓地说:“我去帮你叫赵科长。”
秦振帆笑了起来:“那就麻烦你了。”
赵晓惠走了,留下了一帮十分怨念的保卫科工人。为首的那个恶狠狠地说:“行啊,小子,敢撬我墙角?你挺能呗?”
秦振帆撇撇嘴:“她小学我就认识她了,谁撬谁墙角啊?”
“妈的!王八蛋!信不信我能弄死你。”
秦振帆耸肩:“弄啊,书记那边你自己去交待。”
一想到书记,这几个工人顿时没了声音没了图像。片刻之后,陈春生走了过来,身后并没有赵晓惠的身影。她大概是找个地方去好好琢磨秦振帆的那番话了吧。“怎么了这是?”
陈春生刚说一句话,那几个工人便狠狠地啐了一口,勾肩搭背地转身走开了。陈春生皱着眉头看着几个小子,不满情绪溢于言表。秦振帆打圆场:“冲我呢。”
“怎么了这是?”
“我跟赵晓惠说考大学的事。”
“你又说了?你怎么不长记性?”
秦振帆嘿嘿一笑:“我那是想她跟我一起去上大学。”
赵春生愣了,然后跟着咧嘴笑了起来,猛地拍了一把秦振帆的肩膀:“有点东西啊!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干净的制服或者西装能借我穿穿?”
陈春生顿时面露难色,皱着眉头:“哟!这还真……我那都是部队发的。”
“那白衬衫,黑裤子呢?稍微正式点的,干净点的也行。”
“哎,这我有,怎么?你这是要去见重要的人?我听说书记找?”
说着他还瞥了眼不远处的三个青年,一看就是平时总闹事的那种,他还仔细辨认了一下,不是他们厂负责安置的。“不是!我那是随便找的理由,不然他们能让我见到你吗?”
陈春生听到这里,嘴里咬牙闷闷的骂了一句脏话。“行了,别生气,都不是大事,我借完衣服,办完事,就还你,绝对不弄脏。”
“行,小事,不过你可别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