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官僚对莫长歌毕恭毕敬的态度,可她至今仍有些不太适应,好在她演戏的功夫不赖,端着姿态,看似落落大方地坐在莫长歌身旁的首位。尚书亲手奉茶,备上糕点,还不停催促手下人去外边瞧瞧,押解犯人的官差到了没有。装潢清雅的厢房中,茶香四溢,莫长歌时不时捻着盘中的桂花糕,掰开一小块,送至灵儿嘴边,至于刑部尚书活见了鬼的模样,俨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约莫小半个时辰,有凌乱的脚步声以及脚镣摩擦的细碎声响从门外传来。“定是犯人到了。”
刑部尚书当即起身开门。绵绵雨雾中,一身灰色囚衣,头发蓬松面黄肌瘦的白祁光已然没了昔日斯文、清高的样子,落魄潦倒,衣摆淌着水珠,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在见着屋中二人时,迸射出火焰般的生机。“灵儿!十王爷!”
太好了,他们终于来救他出去了!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着,衙差不敢撒手,只得用力摁着他。“大胆,没看见王爷和王妃在这儿吗?还不快松手?小心我让他们砍了你们的脑袋!”
灵儿既然来了,定是来救他的,白祁光忽然间有了底气,冲衙差一通怒吼,想把这些天在天牢里受的怨气和恐惧通通发泄出来。啧,挺有力气的,看样子,人没在大牢里吃什么苦头。白灵儿掏掏被震得发麻的耳朵,有些小失望。她不是圣人,纵然可以为了爹宽心,选择救大伯,但这并不表示她不怨恨此人。不能杀了他,看他受些罪,她很乐意。将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失望看在眼里,莫长歌冲尚书递了个眼色。娘子的心愿,他怎能不圆?尚书秒懂了他的意思,腰身一挺,冷下脸呵斥道:“放肆!一个阶下囚竟敢对摄政王不敬,给本官掌嘴!”
“你敢。”
话音刚落,一名衙差啪啪赏了白祁光二十个耳刮子,直打得他口中冒血,头重脚轻。往日,白家的体力活都是老二和老三在做,白祁光则是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哪受得了这份罪?白灵儿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雕花,她什么也没看见。打够了,莫长歌微抬手,衙差顺势退下,任由白祁光噗通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哟,大伯,你这是作甚?按辈分,你是本王的长辈,怎的给本王行起了跪礼?”
莫长歌恶趣味地问道,眸中笑意盎然。不仅女人小心眼,男人亦是同样,此人胆敢伙同外人对灵儿下毒,如今暂且留他一命不过是看在灵儿的面上,不表示莫长歌心底的疙瘩消失了。若白灵儿顾念着亲情不愿见白祁光太寒碜,太可怜,莫长歌兴许还会忍着这口恶气,可惜,灵儿很愿意见他倒霉,作为夫君,他当然该以娘子的心意为重。深深的恶意,让白祁光心中那些底气消失无踪。他们不是来救自己的?猪头般浮肿的脸庞猛地抬起,难掩惊恐之态。“尚书大人,你来给他说说,此番他犯了什么罪。”
莫长歌慵懒的靠住椅背,下颚轻抬,命令道。白灵儿由始至终就把自己当个隐形人,她只需要留白祁光一条命就成。不是她心狠,但凡白祁光有一丁点亲情,她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刑部尚书恭敬从命:“此人乃是叛党的同谋,曾参与了当日的宫变,按我朝律法,理应诛……”一束凌厉的眼刀隔空袭来。尚书当即改了口风:“理应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天哪,他差点忘了堂上坐着的两位,皆在九族的行列中。尚书有些后怕,说完后,忙低头坐回椅子,偷偷擦拭着额上的冷汗。“听见了?”
莫长歌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神色寡淡,令白祁光顿时慌了。“你不能杀我!我是灵儿的大伯啊!”
他不想死!白祁光声嘶力竭地大吼,神态已有几分癫狂,配上那张血盆大口,真真是不堪入眼。见莫长歌不为所动,白祁光竟将生机放在了灵儿身上:“灵儿,你救救大伯,大伯从小对你极好,你忘了吗?这回大伯是被鬼迷了心窍,你相信大伯,大伯以后再也不敢了!都是四王爷那贱人给大伯下了迷魂汤,大伯也不想害你啊,求你了,你替大伯向王爷说说请,大伯给你磕头了。”
生死关头,什么尊严,什么骄傲,皆是浮云。在白灵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白祁光当真一跪,砰砰磕起头来,额头很快便有血丝渗出,眼泪混杂着鼻涕一个劲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