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等家里人睡着后，柱子蹑手蹑脚地走出院子，半掩着门跑了出去。他拿手摸摸鼻子：“你叫我过来，又要作甚？”

“喏，我要你帮忙买掉这两筐东西。”

周青青拿手一指。周柱这才注意到她脚边的竹筐，走过去用手掀开盖在上面的布。“鸭蛋，你哪儿来的。”

柱子惊诧道。他知道芳婶家养了些鸡鸭，那些牲畜基本上是一天下一个蛋。但足足两个大竹筐的蛋，简直多得不正常。“放心吧，这些都是良家鸭蛋，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你只管帮我卖。”

周青青语气轻快。柱子抬着手，准备摆呢：“牛车我卖掉了。”

“我知道你有办法。”

周青青开出了条件：“卖了，七三分账。”

等柱子的眼看过来。红唇微张，声音轻得像是错觉：“你七，我三。”

柱子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来。周青青也不管他，转身往家走。“我拿三成。”

柱子的声音传来。“成交。”

周青青踏过门槛，用手合上了门。时间一晃快晌午了，周建树先是发现厨房的两筐蛋不见了，其次就是山楂雪球。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后，拉着王芳：“芳儿，咱们闺女呢？”

跟女儿通过气儿的王芳说：“说是去城里的孤儿送温暖，怎么了？”

周建树把东西不见的事儿跟王芳这么一说，砸吧了下嘴：“蛋也就算了，怎么也不给我留点儿零嘴儿呢。”

王芳笑：“山里果子多的很，你自个儿打来做不就是了。”

…周青青跟着柱子，天刚蒙蒙亮，就到了城里，七拐八拐进了狭窄的巷子里。缺了块的木门拉开，一个老汉儿神神秘秘地把他们引了进去。“小子，道儿上的规矩被你坏了。”

屋子一共七个人，左边眉毛上有条刀疤的彪壮大汉出生粗气道。身为女人的周青青，在这群汉子里面，显得尤为格格不入。站在大汉旁边的，是个身形消瘦，但看着精明的主儿，人送外号铜钱。这人地位大概仅次于大汉，再看看其他几个的站位，表情和姿态，也就一群小喽喽。弄清了形式的周青青轻咳了声：“昌哥，柱子没坏规矩，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柱子站出来想说什么，手却被周青青拉了把，于是只好闭上嘴巴。男人们像是听见了笑话似的。他们这才正眼去瞧周青青。女人面皮儿白得发光，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那嘴巴红得要滴血。穿了条翠绿的裙子，腰细得不行。有人吹了记口哨，几个眼神间，生出了些别的心思。漂亮在这个年代，是件危险的事儿。可周青青不怕：“看什么看，没见过女的吗？”

“还是个刚烈的，小妞儿你胆儿够大的啊，敢上我们地盘来，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开口的，是那个铜钱。“我怕什么，昌大哥有仁有义，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他的品行，提起许昌平来，又有谁不知道他的大名儿。”

“你们既是昌大哥的兄弟，想必也不会对我这个弱女子做什么。”

“牙尖嘴利。”

靠着墙的许昌平笑了，那条刀疤被牵扯着，在粗狂的脸上显得越发的恐怖。柱子没想到周青青这么敢说，更没想到许昌平竟表现的还挺友好的。“周青青，你……”“没大没小的，不是让你叫我老大嘛。”

周青青低声。柱子没敢回应，因为许昌平走过来了。“你想跟我们入伙，那得拿钱。”

许昌平开口，开出天价。“一百五十块，这也是道儿上的规矩。”

“我接受。”

周青青点头。听她说得这么容易，众人还以为她真能拿出那钱来呢。谁知，周青青的下一句是：“没钱，打个欠条可以吗？”

“看来你是来搅局的。”

许昌平给小弟使了个眼神，门瞬间被关上落了锁。周柱一个健步挡在了周青青的面前。周青青颇为感动，她这个小弟果然没看错。“急什么，打个欠条而已。”

周青青淡定得仿佛少林寺里的扫地僧一般。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倒是让人钦佩。铜钱忍不住道：“见过不怕死的，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怕死的。”

气氛很紧张。周青青掏出一方手帕，将裹在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这手镯是上好的翡翠做的，我的嫁妆，值得起一百五十块吗？”

这是拿他们当当铺来了。“成色不错，我收了。”

许昌平让铜钱把镯子拿着。这点过了头，周青青便是自己人了。带着她去认过脸后，碰到同行的，便不会为难她，若是有人来抓，也能提前得到消息撤离。“昌哥，你会认翡翠？”

等送走了人后，铜钱问道。“不会。”

许昌平如实回答。“那你还收……不怕是假的？”

铜钱有些搞不明白了。“咱们这些人里，有比周青青胆儿大的？”

许昌平往回走。铜钱瞬间懂了。在这个年代，谁胆儿大，谁就能吃香喝辣。这是看中了那个女孩儿的胆识。去龙潭虎穴走了一遭后，柱子看周青青的眼神不一样了。里面有惊讶，不解，以及浓浓的崇拜感。“我不想打赌了。”

柱子忽然道。“啊？”

周青青瞪着眼睛。这小孩儿有异心啊。他们的赌约很简单，比谁先赚到一百块钱，周青青赢了，周柱便奉她为老大，跟着她干。“老大！”

柱子沉默了一瞬后，大着嗓门叫了一声。“我跟你干！”

小弟收编成功。周青青刚准备笑，就想起来个事儿：“柱子，咱们还得回去一趟。”

“回哪儿？”

柱子不确定道。“许昌平那儿啊。”

“为什么？”

柱子有些抗拒。“当然是把蛋卖给他啊，卖谁不是卖。”

许昌平时这片的头儿，最大的投机倒把分子，把蛋卖给他，不是省下了好多功夫。柱子被周青青的智慧给震慑傻了。“愣着做什么。”

周青青抬手，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跟我回去拿蛋啊！”